十一娘回到绣楼后，立刻着手准备傍晚酒席的事宜。她唤来秋翠：“去给各位妈妈送帖子。”</p>
秋翠应声而去。她先去寻了陆妈妈，却见门前小丫鬟神色冷淡，言语敷衍。待到单孝管家的，那边却是热情非常，连声说着“秋翠姑娘亲自来太客气了”。</p>
这番冷热态度让秋翠心中疑惑。到了沈妈妈处，更是遭了一通冷言。</p>
“请我吃酒？”沈妈妈扬声道，“我哪有闲工夫！大太太正差我打扫暖榭呢。”</p>
秋翠强忍着不快，脸上依然带笑：“那改日再请妈妈。”</p>
回到暖阁，岸荷几个正在布置。桌椅茶具都摆放妥当。</p>
“我觉得再插上几支梅花会更好。”岸荷指了指架子上的梅瓶。</p>
“梅瓶可是好东西，”兰香忧心忡忡，“要是摔了可怎生是好。”</p>
三人陷入沉默。暖阁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秋翠忽然抱住小兰香：“要是有一天，我们能随心所欲就好了。”</p>
午后申时，单孝管家的带着绍兴酒来了，殷勤备至。后来春竹、芷梅等人到时，见她在此都颇感惊讶。</p>
暖阁里，十一娘专注地打着络子，玛瑙立在她身后，默默注视着院中来来往往的人影。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院子的不同之处。</p>
岸荷端着茶进来，小声道：“姑娘，都准备好了。”</p>
十一娘放下手中的活计，整理了一下衣裳。玛瑙见状，上前为她披上一件斗篷：“外头冷，姑娘当心。”</p>
就在大家准备开吃时。</p>
海棠站在碧竹轩暖阁外，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拂过她的面颊。她微微眯起眼睛，望着暖阁内透出的昏黄灯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p>
“这闲不住的人，早上在大太太院里献殷勤，午后又往五小姐那边跑，现在居然又来到这里。”她在心里冷哼一声，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p>
“咚咚咚。”她轻叩房门。</p>
“进来。”玛瑙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来。</p>
推开门，暖阁内的温暖立即将寒意驱散。玛瑙正坐在炭盆旁整理绣线，见是海棠来了，忙起身相迎。</p>
“海棠妹妹，你可来晚了。”</p>
海棠将手中两包洞庭碧螺递过去：“小姐特意让我送来的，她为绣屏的事忙得很。这两日新来的丫头又病了，实在走不开人。”</p>
玛瑙接过茶叶，热情地拉着她的手：“既然来了，坐下说会子话。”</p>
“小姐那边...”海棠欲言又止，轻轻抽回手，“改日再来和姐姐们聚。”</p>
她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碧玉等人结伴而来，身后跟着提着红灯笼的丫鬟。见海棠要走，碧玉眉眼弯弯：“这不巧了吗？大家都来了。”</p>
海棠却坚持要走，与众人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玛瑙将她送到门口，回来时芷梅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食盒，一阵糕点香气弥漫开来。</p>
碧玉从袖中掏出一个绣花荷包：“玛瑙姐姐，这是我亲手绣的。”</p>
“这针脚真好。”玛瑙细细端详，又递给其他人传看。</p>
正说笑间，秋翠带着婆子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进来。几个人忙着张罗座位，推让不已。</p>
“吴家姐姐上座。”玛瑙做主安排道。</p>
秋翠端着一碗火薰肉迟迟不肯入座：“今日该让谁来做东道主？”</p>
“让岸荷来吧。”碧玉眼珠一转，指向门边的小丫头。</p>
岸荷连连摆手：“我哪敢做东？今日在主角是玛瑙姐姐。”</p>
正争执间，帘子一掀，千叶匆匆赶到，满面歉意：“天寒路滑，来晚了。”她从袖中取出几样小物件，“这是给姐姐们的见面礼。”</p>
“改日我做东，请姐妹们吃酒。”千叶说得恳切。</p>
碧玉却轻哼一声：“千叶姐姐何时得闲？上回答应给海棠做鞋，到现在也没见着。”</p>
这话说得不客气，千叶顿时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芷梅见状忙打圆场：“碧玉这丫头就爱说笑，妹妹别往心里去。”</p>
正说着，外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帘子被人掀开，映梅裹着石青色披风闯了进来，鬓角还沾着未融的雪花。</p>
满屋人顿时噤声。</p>
玛瑙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自镇定地迎上前去：“映梅姐姐怎么来了？”</p>
秋翠看出几分不对，低声吩咐岸荷：“快去厨房准备些酸溜鱼片。”</p>
“大灶已经熄了。”岸荷为难地回答。</p>
玛瑙察觉到秋翠的窘迫，悄悄将方才海棠送来的洞庭碧螺和一个精致的茶匙递给岸荷：“去烧些热水来泡茶。”</p>
岸荷会意，转身退了出去。</p>
映梅立在门口，目光在满屋人脸上逡巡，最后定在玛瑙身上：“我听说你们今晚聚会。”</p>
“是...是有几个姐妹来坐坐。”玛瑙声音略显紧张。</p>
芷梅见状上前解围：“映梅姐姐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开席。”</p>
映梅却不为所动：“听说海棠也来了？”</p>
“海棠妹妹方才送茶叶来，已经走了。”玛瑙如实答道。</p>
映梅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送茶叶？她不是一向在五小姐院里当差吗？”</p>
玛瑙心头一紧，强作镇定道：“是...是五小姐打发她来的。”</p>
“哦？”映梅意味深长地看了玛瑙一眼，“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了。”</p>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离去，披风带起一阵寒风。</p>
屋内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但欢快的气氛已被打破。芷梅看了看玛瑙苍白的脸色，轻声道：“要不...我们改日再聚？”</p>
“不必。”玛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难得大家来了，别辜负这些好菜。”</p>
岸荷适时端着茶盘进来，浓郁的茶香稍稍冲淡了方才的尴尬。众人重新落座，却已不似方才那般热闹。</p>
暖阁外，雪依然无声地下着。玛瑙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事重重。映梅的到来绝非偶然。她端起茶盅，热气氤氲中倒映出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些不愿回想的记忆，那些暗中的较量，都历历在目。</p>
芷梅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悄声问道：“要不要我明日去打听打听？”</p>
玛瑙轻轻摇头，将茶盅放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p>
可她心里清楚，有些事情，从来就不会轻易过去。</p>
映梅迈进兰香居时，庭院里的积雪映衬着昏暗的天色，几个小丫鬟立刻迎了上来，手中的红漆手炉冒着缕缕热气。</p>
她轻轻摆手，没有接过手炉。寒风卷着雪花掠过她的脸颊，带来一丝刺骨的清醒：“去打水来，我要净个脸，还要去见大太太。”</p>
换过暗红色暖袄，重新梳好发髻，映梅这才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铜制的炉身还带着温热，她捧在手心，缓步向大太太的院子走去。</p>
路过堂屋时，温暖的灯光透过窗棂洒落在雪地上。琴姨娘正带着几个丫鬟围着火盆做针线，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味。</p>
“这么早就回来了？”琴姨娘的声音透着几分关切。</p>
映梅驻足，目光落在琴姨娘手中那件半成品上：“芷梅她们还在那边喝酒呢。这是给五小姐做的吧？鲤鱼绣得真是栩栩如生。”</p>
琴姨娘的手指在绣花针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是啊，开春正好给她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