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碧竹轩，十一娘对玛瑙说：“这几日我要打络子，你若有事就去办。过些日子我要绣屏风，秋翠要在旁帮忙，屋里的事就交给你了。”</p>
玛瑙立刻会意，行礼道：“奴婢明白，一定把屋里的事打理妥当。”说完，她悄悄瞥了一眼秋翠。</p>
待玛瑙退下，十一娘关上房门。屋内炭火正旺，驱散了几分寒意。</p>
卧房内，秋翠一边铺设绣架，一边低声道：“五小姐那边似乎并无异样。”</p>
“之前或许没有，但现在肯定有所察觉。”十一娘手上打络子的动作不停，“你看那个依荷，内宅未除钥就来找人，这谎撒得也太生硬了。再说昨日单妈妈来访，五娘今早又急着去找琴姨娘，显然是有事。”</p>
秋翠将一卷新的丝线摆在桌上，犹豫片刻道：“二姨娘今早也来了，说是找十小姐抄经。”</p>
十一娘手上动作一顿。这个节骨眨眼上，二姨娘突然拜访十娘，怕是没这么简单。她抬头看向窗外，院中的腊梅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p>
“对了，”秋翠突然想起什么，“刚才我在外头听说，三少爷今早出门时摔了一跤，府医已经请来了。”</p>
十一娘将手中的络子放下，眉头微蹙：“三哥向来稳重，怎会平白摔倒？去打听打听，是在哪里摔的。”</p>
秋翠点头应是，转身要走，又被十一娘叫住：“顺便看看厨房今日的菜单，若是有人送来点心，先收着，别急着吃。”</p>
待秋翠离开，十一娘站在窗前，望着院中光秃的梅枝出神。</p>
她走到妆台前，取出一个红木匣子。匣子是去年生辰时父亲所赠，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叠信笺和几封书信。她取出最上面的一封，仔细读了起来。</p>
不多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十一娘迅速将信笺收好，重新坐回绣架前。</p>
“小姐，”秋翠推门进来，“打听清楚了，三少爷是在去拜访吴大人的路上摔的。据说马车轮子突然散了。”</p>
十一娘手中的绣绷一歪，针尖刺破了手指。殷红的血珠渗出来，在白皙的指尖格外刺目。</p>
秋翠连忙取来金疮药，一边给她包扎一边道：“姑娘别担心，府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扭伤了脚。”</p>
“轮子突然散了？”十一娘轻声重复，眼神渐渐冷了下来。</p>
自从二姨娘来访，整个院子里的空气都有点不寻常。十一娘望着案几上那盏尚有余温的茶，眉间不自觉地蹙起。二姨娘今日的来访看似平常，可总让人觉得别有深意。</p>
“十一小姐，二姨娘刚走。”秋翠很快回来禀报，声音压得极低。</p>
檐下的风铃又响了一下，十一娘手中的络子微微一顿，“她离开时什么表情？”</p>
“看起来和平常无异，只是......”秋翠迟疑了一下，“离开时往十小姐院子的方向看了好几眼。”</p>
十一娘轻轻点头，这位二姨娘果然深藏不露。她将手中的络子放在膝上，细细端详着那尚未完成的蝙蝠图案。阳光下，五彩缤纷的丝线泛着柔和的光泽。</p>
“去看看十姐在做什么。”十一娘放下手中精致的络子，漫不经心地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p>
秋翠早就等着这句话，立刻笑逐颜开地应了声，裙角轻摆着出去了。</p>
秋翠去探查，回来时面色也凝重起来：“十小姐出她的绣楼了，只带了杏梅，穿了件灰鹤色披风。”</p>
十一娘眉头皱得更深。十姐平日里都是前呼后拥的，今日却只带一个人。而向来都是跟着她一起出门的千叶也没带，今日为何只带了小丫鬟杏梅？更令人在意的是，她穿了那件灰鹤色披风——那是苏姨娘去年送她的生辰礼物。</p>
“跟上去看看她去哪。”十一娘低声吩咐，手中编织络子的动作不停，一只精巧的蝙蝠图案在指尖渐渐成型。</p>
等秋翠回来时，十一娘已经编好了一只蝙蝠络子。阳光斜斜地照在络子上，五彩的丝线在光影中熠熠生辉。</p>
“十小姐去了苏姨娘那里。”秋翠神色更加严肃，“苏姨娘的丫鬟守在门外，我没法靠近听。而且......”</p>
“而且什么？”</p>
“路上碰见了三姨娘的大丫鬟夏荷，她还特意问十小姐要去哪里。”</p>
十一娘手中的动作顿住了。</p>
那场意外后，苏姨娘被罚跪祠堂，染病养在双桂院旁的厢房里。这些时日以来，十姐去看苏姨娘的次数寥寥无几。今日二姨娘刚走，十姐就去了苏姨娘处，还让人守门......一切都太过蹊跷。</p>
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是府中的小厮们在院子里忙碌。十一娘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忽然开口：“去拿个匣子来，装这两根络子。”</p>
“您要亲自去给二姨娘和三姨娘送络子？”秋翠有些惊讶，她记得小姐向来是让下人送去的。</p>
“我是去给大太太请安。”十一娘淡淡道，目光落在那两根织工精美的络子上。</p>
到了大太太处，屋内已是一片欢声笑语。五娘正向大太太展示她写的百寿图，海棠和芷梅在一旁牵着画卷。屋内点着沉香，袅袅青烟中，众人的笑语显得格外温馨。</p>
“快来看看你姐姐写的。”大太太向进门的十一娘招手，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p>
十一娘心中暗暗吃惊，这百寿图最终还是写好了。她露出得体的微笑，上前见礼后，仔细打量那幅字画。只见六尺宣纸上楷、隶、篆、行、草各体俱全，排列错落有致。单这份功力，就令人叹服。</p>
“母亲，这是给昭哥儿打的络子。”十一娘取出匣子，递到大太太面前。</p>
大太太眼前一亮，让人打开来看。两根五彩缤纷的丝钱络子静静躺着，中间缀着五个蝙蝠，编织成梅花造型，精巧绝伦。络子上的每一个结都打得恰到好处，每一根丝线都恰如其分。</p>
“十一娘的女红在余杭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大太太不住赞叹，手指轻轻抚过络子上的蝙蝠图案。</p>
正说着，外面传来通报声，一个丫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俯身在大太太耳边低语：“听说十一娘亲自送来了络子，二姨娘和三姨娘想来瞧瞧？”</p>
大太太让人请她们进来，“都坐下说话吧。”</p>
十一娘她们向两位姨娘行礼后，在太师椅上坐下。她示意身边的玛瑙将匣子递给两位姨娘，轻声问道：“不知做得如何？”</p>
二姨娘接过匣子，还未打开就笑道：“必定是好的。十一娘的手艺，向来都是一等一的。”</p>
丫鬟们忙着上茶。二姨娘轻抿一口茶，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十一娘身上：“今早去碧竹轩时，听说你在打络子，就没打扰，去了十小姐那儿。”</p>
十一娘心下了然，既然亲自送络子来，就是要借机说清楚一些事情。对方既已开口，她也不必再兜圈子：“听说您去了十娘处，我让秋翠去请，却得知您已离开。想着络子做好了总要送来，就没让她去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