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不留情面的审视和探究。
“多谢林姑娘关心,已经大好。”竟还是他先败下阵来。
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眼神。像是带着尖刺想要强势地扎进来,不容人抵挡。
其实林凝素不是和他较劲,只是单纯的看不出来。她见这人有回答,且目光不似第一次那般无动于衷,心下高兴。
“我知晓父亲的脾性,必是讲上两个时辰也不嫌累的。所以顺手着给两位殿下带了些点心,缓乏的。”
“那我便先离开了。”
林凝素不欲多留,见好就收。临离开前,她最后看向孟砚的方向,做了一个口型。
【殿下一定要打开来看看。】
孟砚攥紧袍角,他本想直接扔了的。
这次解惑,在少女的搅合下,三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故而早早地就结束了。
“皇兄,我先回府了。”孟桓提着食盒离开了。
孟砚则仍坐在原地,他轻启红木盖,一股甜香扑鼻而来。青釉小瓷盘内,八个被捏成白兔形状的精致糕点摆放在上面,罗列齐整,玉雪可爱。
哼。
他正要连盒子带点心一起扔了,却感受到掌心微震,像是盒子底层有东西在从里往外撞。
端起瓷盘,原来还有第二层。
当隔板被抬起,孟砚瞳孔微缩,他捏着木盒的指节泛白。
里头赫然趴伏着一只小兔,因骤然见着光亮,不适应而瑟瑟发抖。
他伸出手,将那小兔捞起来,搁置于自己掌心。霎时,这小兔子便不再害怕,开始用那双赤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许是喝过他的血,错把他当哺喂之亲。所以在他这里,才不会发抖。
动物的眼神,总是直勾勾的。
这不由让他想起了那位林大姑娘的神色,光明正大,不加掩饰。
带着很深的渴求一般,和此时的小兔一般无二。
小兔是在渴他的血,那位林大姑娘又想要什么呢?
直到小兔轻轻蹭着他的手指,孟砚才有些后知后觉。
这个女人,原来是在勾引他。
作者有话说:
素素:起猛了,看见真白月光了。
103
落尘泥
二
那日回去后,
林业笙果不其然地让林凝素罚跪在祠堂中,还带着她母亲来,两人亲自拷问了她半个时辰。
母亲的语气还算是温和,
只是问她是否对长邺王孟桓有男女私情….
林凝素的确是同长邺王殿下走得近,但试问这京城中叫得上名号贵女,
孟桓哪个不认识?
这样也好,父亲母亲猜错了人。
因为她真正想要接近了,是孟砚,
而非孟桓。
仅仅是个闲散的亲王,
父母便把她教训个够呛,膝盖都跪得发红。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想接近未来皇储,
非得被扒一层皮不可。
所以林凝素打定了主意,
不把此事透露给父亲母亲。
每隔十日的国子学肯定是不能再去了,
想再见到平陵王,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上次她将那兔子藏在食盒下方,
不知…他会不会拿去养。
初次相见就是在给那兔子喂血,
如此良善,就算不养,
也会给兔子寻个好主人的。
会不会太大胆了些,
送出去前,
就连身边的云鸾都再三劝阻她,
只送一盘兔子点心就好。
从小到大骄纵惯了,这还是林凝素第一次怀疑自己。
在无数反复的思绪当中,
又过去好几日。
与此同时,
宫中皇后的谕令颁下,
朝中臣子及各世家适龄姑娘,
都得参与本次平陵王妃的采选。
最少也要一人。
原本林业笙想随意选一个宗族内的合适女子,参与这次采选。但他身为相国,时时随侍在老皇帝身侧。
圣上对他们家族谱的了解程度,多过于那些远在别洲的近亲们。两个嫡亲女儿,若是都不参加,摆明了瞧不起皇室中人。
他不敢背负不尊皇权的罪名,只能不情不愿地将林凝素的名姓报了上去。
上次围猎,老皇帝冷不丁让平陵王向女儿道谢,也是吓坏了他。后来多番探听,见老皇帝没有指婚的意思,才放下心来。
林凝素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当母亲将她叫过去,说起这事的时候,她强忍着开怀之意,故作不愿。
“不必太出挑,我们也不愿你嫁入皇室。”
“但也不能撑不过面选,让别人笑话我们林家女儿。”林夫人握着她的手,低声嘱咐着,“素素,要知道,进了面选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姑娘,日后寻门好亲事也比旁人容易。”
林凝素自然应下,她不仅想进面选,还想做王妃。
采选是个大事,这一轮的功夫,就近一个月。若真等到面选的时候,林凝素觉得自己那相思病就快犯了。
夏日炎热,上都城街道上的石砖又是映照着太阳,真能将人烤化喽。
若不是应了孟桓的请求,林凝素才不会在这大热天出门找罪受。上次她借着送书的名义去了国子学,可算是让这人逮到把柄了。
非得让她再买三册孤本送去不可。
这倒是不难,文心书局的老板同她相处不错,只是得她亲自跑一趟。
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正拿着粹了冰的圆子走来,林凝素立刻撑开伞柄上前一步。
好在有沈敬安陪她。
今日沈敬安本是要约她去郊外避暑的,但因她要来书局取孤本,便提议想陪。
“什么书要你亲自来取?”
“我也看不懂,受人之托。”
二人并肩进入书局,门前小厮见来人是林凝素,立刻请了进来来。
上次这姑娘给他们老板送来三坛酒,老板足有一旬没数落过他们。
“姑娘,又是来找我们老板的吧,我带您去。”那小厮十分热切,“只是我们老板现今正面客,二位贵客得稍等片刻。”
文心书局在上都城并不算大,前头两栋小阁楼,都是些学子爱买的圣贤书,后头才是那些个杂七杂八的孤本。
林凝素自然是不觉得这些书有什么好,但那老板却是当宝贝,常常是一坛酒,一碟炒米,便能在这些书堆里泡上一下午。
她和沈敬安坐在连廊处,下意识朝后方的阁楼顶望去。
呦,这老头子今日脊背挺得倒直,全无平日那如无骨泥鳅样的醉态。
林凝素登时就起了好奇心,这对面,是坐了怎样一个人?
还没等她猜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阁楼梯道下,背手而立,像是在等人。
这不是平陵王那位近侍吗?
“阿素,你要去哪?”见林凝素起身上前,沈敬安亦紧随其后。
她并未唐突询问,而是与旁侧书局老板的近侍搭话:“去问问你们掌柜的,就说林大姑娘带了好酒,能否让我们上去。”
果然,片刻之后,那近侍请了二人上去。
坐在那老板面前的,正是平陵王孟砚。
许是今日出行,这人只着了一件靛青色长袍,瞧着和普通的世家子弟无甚区别。
“林大姑娘,沈世子,这边坐。”老板难得清醒,指着几案另一侧说道。
沈敬安放下阳伞,在一旁拿了个蒲团放在林凝素身后。
二人相视一笑。
这种自然和亲密的举动,并不是一朝一夕的相处就能有的。
孟砚斟着茶水,不忘替三人添上。他举止谦端有礼,所以谁也注意不到,在放下茶盏时不轻不重的声响。
林凝素目光看向孟砚,而后轻轻颔首。想来这人行事低调,必不想让他人知晓身份。
但孟砚没作任何反应,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像是第一次认识般。
书局老板似乎还有正事要同孟砚说,只是惦念她的酒,才一同接见。
“大姑娘当真博学,这次来是想要什么书?”
林凝素将写有三本书的名字的字条推至他面前:“您的酒,今晚送来。”
老板闻言皱眉,指着她笑问:“我现下就想吃酒来着,你这小姑娘,竟是诓骗老夫我。”
“为着什么?”
林凝素低笑,目光却游移在对面的孟砚身上。待这人瞧见之后,又立刻别开目光。
老板点点头,一副了然的神色。
“等着吧,我让人取来给你。”而后老板便随着近侍离开阁楼顶。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亲来这书局。”无外人在场,林凝素这次煞有介事地起身,行了个周全的礼。
沈敬安亦如此,上回在围猎场,总算是瞧见这平陵王的真容了。
“来寻一本画册。”
孟砚抬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
林凝素重新落座,瞧这人温和疏离的目光,她心下不悦,就这般把话题聊尽了。
老家伙难得发善心给她制造的机会。
“殿下,您手边的那本…可是山河经注?”她不死心,瞥见这人掌下书册,又询问着。
“是。”
孟砚忽然看向她,饶有兴味地问:“林大姑娘,看过?”
这语气,仿佛是看透了她的草包本质,故意讽刺她一般。
“父亲望我成才,塞了无数的典籍在书房里,可我却是辜负了他。也辜负了这古书….”林凝素不介意袒露这些。
沈敬安这时不大乐意:“阿素,这是怪我成日里带你郊外跑马?”
“自然不是!你若不同我去,我定是要生气的。”林凝素笑着看向沈敬安,若不是有孟砚在场,他们可能早闹作一团。
这种稀松平常的谈话,林凝素没多想。
可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孟砚却觉得不妥。郊外跑马…连这些杂书都没时间读,看来是时不时就会跑出去。
同为男子,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位沈世子对他的敌意。既然已经有人作陪,还来招惹他做什么?
书局掌柜很快归来,一摞不薄不厚的书搁置在林凝素面前。
她拿起那些书册,想清点一二,却惊然发现,不是三本,而是四本。
《荆苗风物谱》
是本画册,林凝素轻笑。她瞬间就知道了掌柜的意图,老东西倒是做了件好事。
荆苗在孟国一直是个禁忌的话题,只近几年好了一些。而这位平陵王殿下的生母,却来自荆苗。
方才定是孟砚在此求购这本画册,但老家伙不卖。但这二人似乎相谈甚欢,再聊半个时辰,孟砚准能拿下。
她现在半路杀出来,老家伙就改了主意,想卖人情了。
今天的酒,少不了他的。
“掌柜的性子,还是这般古怪。公子别介意。”林凝素将那本《荆苗风物谱》推至孟砚面前,“他轻易不卖这些宝贝疙瘩,上次桓公子也是如此。”
孟砚垂首,从善如流拿过书册,面上的笑意却未及眼底。
同长邺王亦是熟识,其余的那三本诗集,怕就是给孟桓的。
这位林大姑娘,当真本事不小。
至此,孟砚下了决定。再不让林凝素有接近自己的机会。
几人的目的都办到了,自是不必再坐下去。大家纷纷下了阁楼。
临别前,林凝素故意放慢了脚步,待只剩下她和孟砚两人的时候,叫住了这人。
“殿下…”她声音很轻,是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调,“我本是不学无术之人,今日见殿下看这山河经注,竟也想起自己书房那本束之高阁的来。”
“若是,今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否向殿下讨教?”
少女目光仍然炙烈,不知是不是未敷脂粉的缘故,显得格外单纯。像是能把心掏给你一般。
孟砚失神片刻,便没立刻拒绝。
就是这片刻的功夫,林凝素就找到了可乘之机。她上前一步,距离顷刻拉近,有些冒犯,却是保证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殿下,我父亲的确是博学多才,身旁亦有可解惑之人。但….我下意识觉得,有殿下帮忙,会让我更有向学之心。”
孟砚看着少女祈求的神色,恍然生出种错觉来。在这姑娘心中,他和旁人不同。
“你若有疑问,便递信给王府。本王若有空闲,自会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