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要好生经营,不能和在家时一样任性。
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不是月衍。
“…..我知道。”林凝素轻声答着,
尾音带着点落寞。
翎衍心生疑惑,
抱着少女的双臂逐渐收紧。他说错话了?
“王上往日里是住在此处吗?”林凝素想起云树所说的话,说道,“若是王上不习惯,
我便可以搬到侧殿里。或是别殿而居。”
“我没有见过分殿而居的夫妻。”翎衍语气微冷。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凝素缓缓挣开这人的手臂,
连忙转换话题,
“王上,一起用膳吧。我让云树做了些饺耳,
是孟国的吃食。不知道您有没有尝过。”
翎衍对她骤然的疏离态度心有不满,
但没有说什么,应了用膳的请求。
午膳二人都没用太多,
各自有心事压在腹中,
哪里还能吃下什么。
尤其是翎衍,
他还从来没了解过,
该怎么和姑娘沟通。这姑娘还是他的妻子。
看族中那些才成婚的小夫妻,过了第一夜,
不都是蜜里调油,
十分恩爱吗?
荆苗初立,
事务繁多。用过午膳之后,
翎衍便召了几个族长议事去了。
而林凝素因疲累,也难得没有跑出去,找那些姑娘们顽闹。待翎衍离开,便又窝回榻里歇着。
谁知,刚歇下没多久。云树便进来通报说月莺求见。
云树话音刚落,寝殿外的木帘便翕然掀起,露出一颗试探的脑袋来。月莺面上带笑,不怀好意地看着林凝素。
这回算是彻底歇不成了。
“进来吧,反倒和我客气上了。”林凝素竖起软枕,倚靠其上同时打量着月莺。一副倒要瞧瞧这人来做什么的模样。
月莺得了允准,自顾迈进寝殿来,坐在她身边。
“王后,听说昨日王上同您宿在一处了?”
林凝素心生无奈,说道:“月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为何要瞒着我一人。”
月莺面露难色,摆摆手道:“王后这你可不能怪我,王上的命令,我若是违抗,阿爹非得打我不可….”
她轻笑着,自然也没为难月莺。
“其实,我今日来。是替我那倒霉弟弟来的。”月莺忽然说道。
“什么?”
“昨日他不是自请教你箭术吗,就被王上看见了。王上他….没恼了我弟弟吧?”月莺小心翼翼地询问。
回去之后,月莺觉得此事不小,便上报给阿爹。果不其然,月鸠那小子被狠狠打了一顿。
刚生出的那点少男春心给一顿打得灰飞烟灭了….
不过月鸠的确该打,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分寸。又不是不知道王后的身份,竟然上赶着招惹。
这么多年,就没看见王上怎么大费周章接近过一个女子。
“教我箭术,王上为何要生气?他昨日不是也教我箭术了吗?”林凝素没转过弯来,还以为是荆苗月氏的弓箭不传外人呢。
月莺见林凝素不明白,心思微动,也就没再提起,而是转移了话题:“王后,上次你不是挑中了那只白色的虎兽吗?如今已经训好了,我带你去瞧瞧。”
说着,林凝素便没再休息,跟随着月莺去晴原遛弯,整整消磨了一整个午后时光。
天色渐暗,夜幕降临。晴原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她猫在角落之中,但鸣周云带着几个小姑娘还是把她揪了出来。
硬是要拉着她一起去骑新训好的虎兽。
“….我今日太累了,让我歇息片刻吧。”林凝素向身后的月莺使着眼神,示意这人快些把鸣周云拉走。
“王后今日不能陪你们。”一道低沉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
这声音像是覆了一层冰霜,让原本喧闹沸腾的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小姑娘们立刻给声音的主人让了一条路出来。
翎衍板着面孔,缓步而来,最后站定在林凝素面前。
芈戢也在翎衍身后,他似乎对一切无所察觉,还兴致勃勃地演着。他抬手向月莺招揽:“走吧,月大人似乎有旁的事要告知王后。我们便别打扰了。”
月莺翻了个白眼,没搭理。
最后还是林凝素开口:“别演了,我全都知道了。”而后,她将双臂交叉在胸口,弯腰行礼。
“拜见王上。”
一旁的鸣周云直觉空气中有种淡淡的尴尬气氛和火药味,便默默地跑到一旁喂虎兽去了。
月莺和芈戢也没久留,最后只剩翎衍和林凝素两人,站在幽暗的树荫之下,静默无话。
翎衍下午回去之后似乎更过衣,上半身的靛青加绛紫的短衫,却没有那两个威风凛凛的兽头骨作为王权象征了,整个人倒是显得平易近人。
他似乎本来也没什么架子,待自己的族人很好。月莺和鸣周氏的小姑娘们其实都不怕他,只是觉得他冷面难接近而已。
林凝素思及此,心下的别扭感少了许多。
但若让她自在面对,可能还需要不少时间。
“还想继续学弓吗?”
“想。”她几乎是立刻应下,面色雀跃。而后林凝素才反应过来,她似乎还算在单方面地“别扭”着,旋即收了笑容。
翎衍唇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随后便唤来身侧的人送来弓箭。他自然而然地牵过林凝素的手,将人半拽到草靶面前。
林凝素便磕绊地跟着,她的双臂被抬起,手指由大掌包裹着,将弓弦拉了个满月。
“昨日所学,可还记得清楚?”
“自是记得。”
林凝素听这人语气中带着笑意,还以为是看扁了自己。她立刻挣脱这人的扶持,独自张弓向远处的草靶射去。
箭簇倏然离弦,直直向靶子飞去,正好插在即将离靶的位置上。
对初学者来说,已算是不差。
“王后,果真适合长在荆苗这片土地上。”
林凝素知晓,这是在夸赞自己学得快,心中登时冒出些喜悦之意来。
其实,从前在家中,她便挺喜欢鼓弄这些刀剑弓兵的。但对父亲来说,能让她成天骑马遛弯,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
她,很喜欢荆苗。
喜欢这里的自由,喜欢百步穿杨的月莺,长.枪飒爽的鸣周云,也喜欢这个由着她这个王后舞刀弄枪的晴原。
翎衍又手把手教她练了足一个时辰,天色便已黑如墨汁,只有一轮圆月高悬于夜幕之上,把黑暗破开一丝光亮出来。
众人回到自己族中,林凝素也缓步跟在翎衍身后。
这人走路之时,总是有一种怡然的气度,他的步子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不费力地跟上。
林凝素缓缓抬眼,视线一下子便黏在这人半裸的后腰上的四道红痕。她盯着打量许久,愣了片刻的神,随后两颊霎时通红。
“哎….”
一个不留神,她没注意到前头人停下来了,整个人都撞了上去。还被这人身后的坚硬骨链铬出一个包来。
翎衍转过身,忍着发笑,将人揽入自己怀中去。
“王后,想什么呢?”
不问还好,这一问,林凝素只觉得自己面上更烧得厉害。
回到殿宇时,月绒已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和茶点。见王上王后两人这般携手而入,立刻低笑着离开。
起初月绒还担心过王上会忌讳王后的出身,让内宫不和。如今瞧,倒是她杞人忧天了。
偌大的寝殿里,又只剩下翎衍和林凝素。
少女坐在几案旁,看着那朵光芒微弱,几近枯萎的灯笼草发呆。
那是表面的,其实她心中早汹涌着惊涛骇浪了。
不知是不是昨夜的敦伦经历让她太过印象深刻,所以只要身处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那些画面便不听话地往脑子里钻。
思量起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她便浑身颤粟。
今日,应该不会了吧。
林凝素佯装出神,不去看帘帐后那个自顾自换衣衫的男人。
即使再躲避,那白皙的胸腹还是在她眼前晃着,加之那暗墨色的寝衣贴身,将翎衍的宽阔背脊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默默偏过头去,一时间连手指都不知道安放在何处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刻睡昏过去。
感觉到不远处的热人逐渐靠近,林凝素手里拽着衣袍角,而后干脆转身面对:“王上,我先休息了。”
她正要起身,却被翎衍按在原处。怔愣的模样让她略显憨然,与平日里那种张扬的个性完全不同。
翎衍不由得感到新奇,这两日,他能频繁地感受到林凝素那种从中原带出来的大家闺秀的风范。在他暴露身份之后,先前并没有。
这是与他生疏的表现。
翎衍坐在少女身侧,低声询问道:“从前在家中,可有闺名?”
“我的父母亲族,大多会唤我素素。”说起这个,林凝素便有些伤神。
“素素….”翎衍思虑了片刻,“我可以唤吗?”
林凝素没否认,但也没直接答应,她反问道:“那我该唤你什么?”
从那之后,林凝素便只唤这人的姓氏了。
毕竟,翎衍氏只剩下他一人,他一直以来也没有名字。刚回到荆苗的时候,没有空闲去取名字,便只有这个姓氏代号。如今荆苗虽立,他也没想要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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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待感情上,林凝素是一张白纸,虽说翎衍也没比她经验多多少,但在早年的流浪中,什么人情冷暖见识得多,自然要比林凝素多知晓一些。
最初的几个月,林凝素对于翎衍的亲近,一直以小心谨慎的态度对待。毕竟是十六七的小姑娘,再大胆贪玩,也不敢拿感情的事开玩笑。
翎衍也的确耐得下心性,自从察觉到林凝素的抗拒后,他便再没做出任何逾矩的事。
比如今夜,夏风徐徐,却并不清凉。
翎衍将从地窖中拿出的冰块摆在寝殿的床榻一旁,不到片刻,榻上那个热得翻来覆去的少女便在睡梦中安静下来。
他走近两步,指尖探在少女的额头上。冰凉的,热汗已经消去大半。
这时,他才重新上榻,攥着林凝素的双手睡去。
第二天晨起,林凝素发觉周身清爽,没有往日里那种衣衫被汗水浸湿的黏腻感。唯有左手掌心出了薄汗。
因为左手是被翎衍紧握着的。
她抬眼,正好触及这人微启的双眸。
“你要去找各位族长们议事了吗?”
“嗯。”
这几个月来,两人虽再没了那日的亲昵,但几乎每日都形影不离,对方的生活习性了解得清楚。
林凝素尚且有些疲乏,便又躺了回去,想再睡个回笼觉。
待再苏醒时,她便瞧见翎衍坐在床榻边,那双银亮的眼眸正盯着自己瞧,深沉沉的,辩不明情绪。
看到她醒来,翎衍面上挂着一抹笑,冲散了那种深沉的感觉。
近一个月,翎衍时常这般盯着她看。
或者说,从前也有,只是没有最近这样频繁。这是循序渐进的。
林凝素是个直性子,心中有疑惑立刻就问了出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抚上自己的面颊。
“你总盯着我看。”
翎衍眸中闪过一丝幽暗,随后恢复常态。
“自是因为…看着你的时候会感到高兴。”
“你是想说,我容貌漂亮吗?”林凝素来了兴趣,从前在上都城,这般夸赞她的人也不少。
翎衍只是微笑,并未多言。
这般的相处模式大约又多持续了一月。某一日,翎衍带着芈戢等人去了南涸城外平乱,大约要去上个两三日。
林凝素百无聊赖,便在王城外侧的高台上观赏晴原风光。天还没暗下来,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处,约摸着是在走兽棋。
许是她搭在上衫袖口的红绸子太过显眼,便被鸣周氏的那几个小姑娘瞧见。几乎是半蹦半跑着,鸣周云便爬上十几丈高的城墙石阶。
“王后!”
“跑那样快,若是你在这摔着,我得怎么向族长交代。”林凝素轻笑。
她扫过这几个小姑娘的薄红的面孔,忽然想起一事:“你可瞧见月莺了吗?我有好几日没遇见了,是被月族长困家中练箭术了吗….”
月氏每年的夏日里会举行一场隆重的箭术比赛,这她是知晓的。
鸣周云皱眉,随后疑惑地摇摇头:“往年就算是最早,也是下个月才练箭。我们也不知月莺憋在家中做什么….”
林凝素心思微转,月莺一向是闲不住的,就算是族长把她困在家中,她也是要自己逃出来的。怎么会一连五六日都不见身影呢。
可别是生了什么病灶。
她站起身来,对这几个小姑娘道:“你们去吧,我去月氏看看月莺。”
说着,她便离开了王城高墙。回去命云树做了些月莺爱吃的饺耳后,便一同带着去了南涸城西北部的月氏大营。
虽说她来到荆苗已经几月有余,但几个大家族,都未曾拜访过。除却三月前鸣周云与芈家的一个小子起了争执,打了起来,鸣周氏族长露了一面,剩下的都未曾见到过。
林凝素看着连绵在青山一侧的木石建筑,其形状不比中原房屋那般鳞次栉比的规整,而是上下错落,中间还穿插高大的乔木。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荆苗普通人所居的房屋,瞧什么都是好奇的,连大营守卫靠近都没注意到。
“姑娘,你们是来找人的吗?”那守卫是个年轻的月氏族人,走近后看见她额头上象征着月亮的明珠,才意识到不对,立刻半弯身子,“…..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