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携寒，晨霜遍地。</p>
前几日落水昏迷的四姑娘苏窈，片刻前醒了，清晨时间，苏国公府已是人来人往。</p>
“听说推四姑娘入水那人抓到了，昨儿个苏大人审了半夜，将他打得皮开肉绽，也没问能出背后主使。”</p>
“就算打死了又如何？要不是四姑娘福大命大……心肠歹毒之人，该！”</p>
屋外议论纷纷，屋里的苏窈却心情复杂，不过欢喜居多。</p>
她回到了六年前，跟萧珩还没有婚约的时候，她不必再受被冷落之苦。</p>
除此之外，苏窈上一辈子虽然大体上还算顺风顺水，可也有许多让她难以释怀的遗憾事，如今都有了补救的机会。</p>
“身子还虚，怎么不添件披风就坐起来?”苏夫人端药进来时见她穿着里衣坐在床头，不禁皱起眉。</p>
她放下药，拿起一旁挂着的雪白裘皮大氅，弯腰替苏窈披上时，却被一双手抱住。</p>
“阿母。”苏窈哽咽喊她。</p>
她对上一世没什么执念，唯独她死了，已经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母亲，又失去女儿，会痛彻心扉这件事，她不敢去细想。</p>
苏夫人抚摸着她的发丝，红了眼睛，片刻后将她搂紧了些，道：“谁害的你，阿母一定会揪出来，阿窈不怕。”</p>
苏窈却浑身一激灵。</p>
上一辈子，阿母找出害她的凶手是父亲的侧室于氏，但唯一的人证却被于氏灭口。怕于氏再对她下手，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处置了于氏。</p>
阿母背后娘家显赫，苏国公府也只能息事宁人，父亲怨恨她心狠手辣，才与父亲离心离德，再无一日安宁，也再未有子嗣。</p>
后来苏窈唯一的同胞兄长过世，阿母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除了见到她时能有些许笑意，大多时候冷漠又死气沉沉。而同胞兄长生前争来的荣耀，也全部落入大房手里。</p>
至于被抓的男人，是于氏进苏府前的相好，所以不肯供出于氏。这点是苏窈与萧珩成婚后才知晓的，只是那时为时已晚，即便知道了真相，父母关系也难以重归于好。</p>
好在母亲这辈子，不会再陷入这般境地。</p>
“阿母，我想见父亲。”苏窈抬头看苏夫人。</p>
“你父亲得知你清醒的消息，正赶回来，一会儿就能见着他了，先把药喝了。”苏夫人哄道。</p>
苏窈接过药碗，一碗药刚刚下肚，就听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来人是她的父亲。</p>
男人四十年纪，身材高挑，刚从朝堂赶来，还身着官服，看上去威严不已，只是眉间全是温柔神色。</p>
“阿窈。”</p>
“父亲。”苏窈朝他笑，却眼底含泪。</p>
“受苦了。”苏真远见苏窈清减了不少的笑脸，心疼不已，寻常中剑都未必眨眼，这一回却因为女儿的事，落了几次泪，“这一回还得感谢宣王府世子和陆府二公子，要不是他们出手搭救，只怕……”</p>
苏真远着实说不下去。</p>
差一点，他就得与女儿天人永别。</p>
苏窈在听到萧珩的名号时，过去的记忆涌来，心里酸涩不已，牵出一阵闷疼。萧珩不喜欢她，可她却是实打实拿他当自己相公的。</p>
只是随后又听到陆二公子，她记忆里对这号人并不熟悉，上一世她病得久，只记得救她的是萧珩与陆家公子，去拜访时也并未碰着面：“陆二公子？”</p>
“陆二这月刚回京里，你自然不认识，等你身子好些，让你母亲带你去宣王府、陆府道谢。”苏真远道。</p>
苏窈再不想见萧珩，这事也不能耽误，只好点了点头，又问：“推我那人，父亲审得如何了？”</p>
“嘴到挺硬，不过为父自有办法。”苏真远冷笑了声。</p>
苏窈欲言又止。</p>
苏真远看出她的迟疑，道：“在父亲面前，有话直说无妨。”</p>
苏窈垂眸道：“父亲，那人是于姨娘相好，会不会是于姨娘害得我。”</p>
她率先说出口，这事无论如何，便也怪不到她阿母身上。再者，两人私情是真，即便查不出于氏害她的证据，于氏也不可能全身而退。</p>
苏真远脸色微变。</p>
“你有何证据？”</p>
“我撞见过那人同于姨娘抱在一处。”苏窈道。上一辈子，她并没有猜到落水前她撞见抱在一处的人就是于氏和男人，只听见男人喊了一句妍儿，苏窈以前不知妍儿是谁，多活了一辈子，她再清楚不过，这是于氏从前的名字。</p>
于氏害她，是以为被她撞破了奸情。</p>
苏真远也想到了这点，脸色越发不好看。</p>
偷人不算，还置他掌心明珠于死地，如果是真，他饶不了于氏。</p>
苏夫人嘲道：“大人身边的人，可真是些好人。”</p>
即便于氏是老夫人逼他纳的，苏真远这会儿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任由夫人奚落，末了示弱道：“夫人放心，我定会给阿窈一个交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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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突破口，苏窈落水这事查得很快。</p>
苏真远的心腹，南下去了趟于氏老家，得知于氏同那男子，是青梅竹马。后来于氏被父母发卖，老夫人救了她，将她养在身边伺候，后来见她伶俐，又许给了苏真远。</p>
苏真远以于氏要挟，男子以为他已知晓实情，终于开了口。</p>
真相就如苏窈说的那般，于氏怕奸情暴露，所以企图灭口。</p>
苏真远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存在这样一个毒妇。</p>
苏窈身子还未恢复，于氏就已经被苏夫人这个主母给处置了，于氏虽是老太太的人，一直得其偏爱，但这一回，老太太也并未阻拦。</p>
苏夫人虽不在苏窈面前说这事，但看自家母亲那气定神闲从不提于氏的模样，她也猜到了于氏的下场。她阿母可不是个甘愿受气的人。</p>
苏窈受凉得了风寒，只能静养，与她一母同胞的二哥还在关外，除了大房以及苏夫人娘家的人来看过她几次，她没见过外人，也算清闲了一阵。</p>
等能下床，是半月后的事。</p>
“再过几日，就到府里替你设宴的日子了，也不知道脸上的肉能不能长回来。”苏夫人叹气道。</p>
“阿母是嫌弃我如今不好看？”苏窈反问道。</p>
“你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不好看？”苏夫人是有这个自信的，她当年也算名冠京城，苏真远也算翩翩君子，生的女儿自然不会差。</p>
只是苏窈眼看着就要及笄，人却才开始抽条，算是女子里长得慢的，一瘦就更显小了，苏夫人着实担心，看中的几家公子，都被捷足先登了。</p>
宣王府两位公子，萧珩和萧铎，被各家盯着不说，庆国公府上也瞧上了，苏夫人不屑于去争抢，并不考虑。</p>
卫家小公子，家世虽不错，可卫夫人强势，苏夫人不舍得女儿嫁过去。</p>
至于陆家，家室差些，她女儿可不去人家家里受苦。苏夫人刚要跳过，脑海中却闪过那日救苏窈的陆二，不由得沉思了一番。</p>
听闻才学不错，长相也端正，身上也并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谦和有礼，大概好相处。</p>
苏夫人心中对陆二上了心，却并未对苏窈提起。一切她会先替女儿考察好，再决定告不告诉她，如果不合格，这事就悄无声息的过去。</p>
转眼间，便到了苏国公府设宴的日子。苏窈死里逃生，老太太有意热闹热闹，增添些喜气。</p>
这是苏窈自落水后，头一次露面。</p>
她虽是清减了些，但胜在肤若凝脂，身段高挑，眉眼又是一等一的娇媚，笑时那双眼睛更是如清泉一般干净，身上那条嫩绿色翠纹裙，再适合她不过，将苏窈衬得明艳，好似一朵芙蓉，含苞待放。</p>
是以一出现，她就吸引了不少眼球。</p>
苏窈陪着老太太、苏夫人先同宾客寒暄了一番，之后才看向了同龄那桌，京城各位府邸的姑娘，美的各有特色，担得起一句百花齐放。</p>
“最近瞧着，你长开了不少，不出半年，苏府要叫人踏破门槛了。”</p>
苏窈落座时，卫子漪打趣道，她是卫家三姑娘，已与苏窈大哥苏裕定下婚约，苏窈也同她关系最好。</p>
“你闲着无事打趣我做什么？”苏窈道。</p>
“那日被萧珩所救，感受如何？”卫子漪凑在她耳边悄悄问她，“是不是越发心动了？”</p>
苏窈微微一顿，半晌后敛眉，没有言语。</p>
她喜欢萧珩，除了卫子漪察觉到，并无人知晓。而上辈子被救，她暗自窃喜许久，眼下心情却复杂许多。</p>
苏窈看向了对面那女子，眉目含笑，温婉非常，她便是庆国公府二小姐的谢茹宜，萧珩的心上人。</p>
京城有名的才女，容貌也出众，六艺无一不擅长，也是苏窈最欣赏的女子。</p>
大燕风气虽不算十分保守，但男女一向分席而坐。</p>
苏窈下意识的去寻找男人落座那边，熟悉的身影。萧珩当了她三年夫君，两人也同床共枕过，即使现在的萧珩刚行完弱冠礼，与日后身材有差别，她也轻而易举找到了他的身影。</p>
萧珩身着玄色锦袍，鼻梁高挺，俊美五官与硬朗轮廓相当益彰，将他衬托得矜贵冷然。</p>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看向女子这边，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只看那一人，仿佛世界只剩那一人。</p>
苏窈上辈子的这会儿，还并不知道，萧珩中意谢茹宜。她坐在谢茹宜的身后，一直以为他是在看自己。</p>
苏窈现在很不好受，她还并没有从萧珩夫人这个身份中彻底走出来，她现在只觉得，她的夫君，红杏出墙了。</p>
她又想到了成亲之夜，萧珩并没有同她圆房，直到成婚三月后，才进了她的寝居，事后她娇俏的喊他郎君，他也没有立刻给她回应。</p>
“萧珩是不是在看你？”卫子漪忽然问她。</p>
苏窈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上一世的种种委屈忽然扑面而来，让她心寒了不少，可她却笑了笑，娇俏低声道：“卫姐姐，想进宣王府的人太多了，可绝不会是我，以后就莫要以此打趣我了。”</p>
她不想再受委屈了。</p>
这一世，她不会再放低身段去求一段姻缘。</p>
男人多的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