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老奶奶说水鬼要找替身，本能的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湿漉漉的指印，这会还是湿的，一点都没有渗开。</p>
那老奶奶好像也知道些了什么，给自己孙女的舞蹈课请了假，让孙女回家等着，把门关好，跟我一起等青青的家长回来。</p>
青青爸妈是八点上班，所以七点半左右就走了，青青的补习课跟我一样是九点，她现在这年纪也不用接送，所以她爸妈都是让她自己收拾的。</p>
老奶奶一直很着急，不停的看我，眉头皱得紧紧的。</p>
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尤其是这大热天的，在楼道站了一会，后背都汗湿了，胸前的湿指印却还没干。</p>
青青妈是骑电动车回来的，拿着个头盔，热得满头大汗，脸闷得通红，明显的不耐烦。</p>
一边开门一边骂骂咧咧的，说给青青打电话，一直也没接，现在都九点多了，也没去上课，白花了这么多钱给她报补习班。</p>
她看我的时候，目光很不好，冷呵了一声。</p>
还瞥着对面的老奶奶道：「就算那小水鬼要找替身，也找不到我家青青啊。如果不是那些爱出风头的打了人家，我家青青也不会被吓成这样。」</p>
我听着就火了，怪不得我妈一听她家的事情就骂我狗拿耗子。</p>
敢情她是因为我帮青青出头，在泳池摁了那熊孩子，1408 闹上来了，就怪我出风头，害她们家跟着遭殃了！</p>
但她家门口有着水渗出来了，老奶奶瞥了我胸前的指印一眼，忙撑着笑：「你先开门看一眼，看青青有没有事吧。」</p>
青青妈拿钥匙开着门，门还没推开，就朝里面大吼：「刘慕青，你睡死算了，花这么多钱给你上补习班，你就在家睡。我跟你爸挣钱容易吗，你还读什么书啊，找个电子厂打工算了！」</p>
她吼得挺大的，我都吓得一哆嗦。</p>
对门的奶奶紧皱着眉，无奈的叹了口气，可见她平时对青青都是这么简单粗暴的。</p>
可等门一推开，就听到哗哗的水响，满玄关都是水，门一推直接就溢了出来。</p>
青青她妈也吓了一跳，昂着脖子又吼了一声：「刘慕青，你死哪去了。」</p>
屋里好像还有着哗哗的水声，我朝她道：「先去看下厕所。」</p>
心头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p>
青青妈这会也有点发怵，连忙踩着水往里走，边走还边喊青青的名字，只是那声音再也没有原先那么足的中气了，慢慢的变弱。</p>
我也有点担心，脱了鞋跟着踩水进去。</p>
也是怪，这大热天的，我早上洗漱的时候，水还是温温的，但青青家的水，一踩进去，就跟冬天放出来的水一样，冷得刺骨。</p>
我本能的将脚缩了回来，呲了口气，朝那老奶奶不好意思的道：「水有点凉。」</p>
听屋里的声音，青青她妈还没有找到青青，我还要再踩进去。</p>
那老奶奶却一把揪住了我，朝我摇头，喃喃的道：「豆子鬼，乱祸害，水鬼又要找替身，他生前没忌讳，死后更无法无天乱蹦跶了。」</p>
我们这里老话说夭折的小孩子，死后就成了豆子鬼。</p>
就是乱蹦乱跳爱折腾，一没弄好，就乱蹦跶。</p>
我其实算是无神论者，虽然感觉早上碰到青青有点古怪，但什么水鬼找替身，还是不太信的。</p>
那老奶奶见我不信，还要说什么，屋里就传来青青妈尖叫的声音。</p>
撕死裂肺的那种！</p>
我听着一惊，顾不上水冰冷刺骨了，连忙踩着水朝里走。</p>
玄关和客厅的水，已经没过脚板了。</p>
我踩着水，一路小跑到里面。</p>
她家就在我家楼下，户型就是一样的，公共浴室就在最里面。</p>
等我到的时候，就见青青妈扶着浴室的门，在放声尖叫：「啊……啊……」</p>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除了尖叫，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p>
顺着她目光看去，就见一个半弓着的身影立在洗脸台前。</p>
洗脸盆的水龙头还没有关，哗哗的流着，一缕缕乌黑的头发顺着溢出的水在白瓷的洗脸盆边顺水流动着。</p>
一双手无力的垂在洗脸台旁边，泛着死青，一条条水流从垂落的手指缝隙中流了出来。</p>
好像身体，就靠那低垂在水龙头下的头搁置在洗脸盆里。</p>
「啊……啊……」青青妈几乎还在本能的尖叫。</p>
我扫过青青被水淋得湿透的睡衣，以及那双垂落在一边死青的手，连忙转手将青青妈往外拉。</p>
她双手还死死掰着门，不停的尖叫，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身体发软、头埋在洗脸盆里的青青。</p>
我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她拉到玄关口。</p>
到了门口，她死活都不肯出门了，双手死死的掰着门，一屁股坐在水里，大叫了一声：「青青！」</p>
我双脚冻得发青，感觉这水好像是冰水，强行将青青妈半拉半抱弄了出来。</p>
对上那老奶奶好像有所预料的目光，朝她无力的道：「报警吧。」</p>
老奶奶似乎早就猜到了什么，打电话报了警，又帮我将青青妈挪到楼道边干点的角落坐着。</p>
我妈听到动静，也跑了下来，看到我时，咬着牙，好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p>
楼上楼下那些人，也有听到消息赶过来的，但没人敢进去。</p>
青青妈坐在角落里，好像失了魂一样，跟中考成绩才出来时一样，喃喃的念着：「我女中考有一千零五十七分呢，省重点的尖子班，一被录，学校就偷偷给她们开班补高一的课了。我女打小就乖，读书都不用我们管的……」</p>
那老奶奶一直在一边安慰她，瞥着我的冻得发青的脚道：「回家让你妈磨点糯米浆，兑姜汁，多泡一会，要不然晚上有你受的。」</p>
我们小区外面就有治安亭，警察来得很快，没一会就将现场控制住了。</p>
青青爸赶回来，进门看了一眼，直接就晕了过去。</p>
青青妈被一个女警察扶到一边，我和对门老奶奶录了口供。</p>
这次录的是一个老警察，听我说下楼的在电梯门口见过头发湿漉漉的青青时，看我的眼睛有点不太对。</p>
再三跟我确定：「你说你八点二十几分下电梯，还看到她了？」</p>
我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我拿手机，随手就摁了一下，看了时间，是八点二十三分来着。</p>
看着那老警察紧皱的眉头，我又把看到青青那古怪的样子说了。</p>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也知道事情有点诡异了。</p>
看青青死的那样子，可能是早上起来，在洗脸盆里洗头，被摁在里面，活生生的淹死了。</p>
死时，她身上穿着的就是一身睡衣，根本就不是我在电梯口看到她时穿的衣服……</p>
更何况，我还看到她脖子后面伸出来一双死青发白的小手。</p>
难道真的是水鬼找替身？</p>
或者说是那小鬼报复？</p>
那他为什么不找害死他的人，报复青青一个被他欺负的？</p>
难道做了鬼，也还欺软怕硬！</p>
这事可能有点怪，加上楼道有监控，那老警察调了监控之后，就让我回家了。</p>
我一回去，还没进门，我妈就在门口，拿着根柳条编的鞭子，将我从头到脚一通抽，边抽边念「打小鬼、打小鬼」。</p>
等抽了一通后，拉着我进屋，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了一顿。</p>
业主群里因为这事炸了锅，1408 那两口子，听到事情后，还特意跑到青青家门口，大笑是报应，说他家儿子打小就听话，不让他们操心。</p>
现在有人害死了他家儿子，他自己会报复凶手的。</p>
说如果害他家儿子的不自己出来自杀谢罪，他家儿子就一个个的找。</p>
这事恶心人得很！</p>
我妈想着早上我床脚的水，也吓得够呛，找楼下的老奶奶问了一堆事情。</p>
石磨是没有的，就用果汁机给我打了几罐糯米浆，混着打出来的姜汁，强摁着我泡脚。</p>
还别说，我从踩着水回来之后，脚就一直隐隐的作痛，就好像穿了双带毛刺的袜子，扎得脚哪哪都不舒服。</p>
在那兑了姜汁的糯米浆里泡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姜汁太多了，火辣辣的生痛。</p>
好好的一盆糯米浆被我一泡，就有着那种黑青色。</p>
因为青青的死，业主群里对水鬼找替身的事情，都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要求各家看好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被闹过的女孩子，千万别不能离人、不能靠近水。</p>
也开始有人说，就算那熊孩子皮了一点，也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罪不至死。</p>
更有拿我说事的，说那熊孩子又没对我做什么，我就是爱出风头，把人家一个孩子摁水里，也太不应该了。</p>
也有说是因为我给青青出了头，小鬼最记仇，所以第一个报复了青青，后面怕就是就该我了，要不然青青也不会给我报信，让我别碰水。</p>
说来说去，居然没有人再去讨论，到底是谁弄死了那熊孩子。</p>
就我泡脚的工夫，青青妈还跑到我家来，就算我妈拦着，还在外面大骂：「是你打了那小鬼，怎么死的就不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家青青。」</p>
「我家青青好不容易考上省重点，她要上清华北大的，就是你害死了她！」青青妈嗓子都哑了，不停的尖叫。</p>
我被她这些话，气得够呛，想出去理论被我爸摁住了。</p>
后面好像还是物业和那些邻居，将她劝走了。</p>
我后来才知道，警察调了监控，加上青青家的门是锁着的，也没有外人进去，青青身上也没有外伤，所以暂时定性为意外。</p>
可在洗脸盆里洗个头，怎么就会出意外？</p>
水鬼找替身这种事情，警察自然是不信的。</p>
可当晚，被 1408 那熊孩子闹过的女孩子家长，都怕自家孩子被报复，拎着纸烛和一些零食，去泳池外面烧，让那小鬼别找自家麻烦。</p>
还有直接带着孩子换地方的，更甚至还有在群里说，让我去给 1408 两口子赔礼道歉，免得那小鬼记仇，到处霍霍的。</p>
毕竟神鬼怕恶人，我这「恶人」那小鬼不敢欺负，就怕那小鬼就紧着欺负别人，让我就算为了大家，也去给 1408 一个说法。</p>
我爸妈看着我，又气又心疼，让我请几天假，找个地方躲几天，等这案子破了再回来。</p>
我妈还劝我：「如果是个大人，还可以说是冤有头，债有主。可你也知道，他生前就是个熊孩子，死了之后还有什么道理可讲。」</p>
「他连你都不敢祸害，柿子找软的捏，知道青青胆小，祸害了人家，所以那害他的凶手，他就更不敢找了，保不定这次害死青青后，胆子大了点，就来找你。」我妈连骗带吓。</p>
我本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不要躲。</p>
我爸气得指着我骂，打小就虎，如果不是给青青出那风头，能惹上这事？</p>
他们倔不过我，最后也只是嘟嚷着，让我别乱碰水，澡这几天也别洗了，让我妈给我拧好毛巾用擦的。</p>
喝水就用吸管，小口小口的嘬，别呛着。</p>
我被念得有点烦，他们说什么都应着，同时也感觉这太不公平了。</p>
这两天出的事多，我睡得也不太好，脑中不时的闪过青青头搁置在洗脸盆里，头发随水溢出来，一双青白的手晃荡时的样子，怎么也睡不好。</p>
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到哗哗的水声，在糯米浆泡了很久的双脚又开始发冷。</p>
跟着有人在我耳边哭的叫姐姐。</p>
我猛的就醒了，一抬头，就见本来就没开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p>
那空调水居然从吹风板滴了下来，明明离床还有五六十公分的，却被风吹起，滴到了我脚上。</p>
就像今天踩到青青家溢出来的水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