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太急,沈宁一头撞到谢君珩腿上,拼命捂嘴才没有发出声来。
她刚躲好,张明瑶就进了屋。
上次逛街被谢君珩丢下,她生了好久的气,但听说谢君珩病了,还是忍不住来探望。
谢君珩只带了白亦一个护卫,院里没有丫鬟,张明瑶担心他吃不好,特意提了个大大的食盒,谁知一进屋就闻到浓浓的饭菜香气。
谢大哥的护卫怎么还会做饭?
张明瑶失望了一瞬,立刻心疼道:“谢大哥,你生病了怎么就吃这个呀?”
说着话,张明瑶打开食盒。
食盒是特制的,底下煨着炭,盖子一打开,诱人的香味儿便和热气一起飘出来。
“这是我特意吩咐厨房给谢大哥做了山药鲜肉粥、鸡蛋羹和党参乌鸡汤,谢大哥吃这个吧。”
张明瑶从食盒里拿了筷子递给谢君珩,她身后的丫鬟也很有眼力见儿的上前准备撤走菜粥和泡菜炒肉。
沈宁躲在桌底,看不到张明瑶带来的菜式有多精致,但也知道自己的手艺一般,不能和别人府上的厨子相提并论。
早知道她就做点儿别的讨好谢君珩了。
就在这时,谢君珩突然开口:“我吃什么轮得到你来管吗?”
谢君珩的声音仍是哑的,说出来的话却相当的不留情面,沈宁在桌底都感受到气氛的尴尬。
那丫鬟吓得缩回手去,张明瑶也愣在那里:“我没有要管谢大哥的意思,只是希望谢大哥早点好起来,这菜粥寡淡,肉丝也不知道用什么炒的,谢大哥在京中锦衣玉食,这些东西如何能入口?”
张明瑶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她好歹也是一州州府的千金,之前谢君珩把她扔在街上她已经不计较了,还主动来探望,他怎么能如此对她?
张明瑶都快哭了,谢君珩却并不怜香惜玉,只漠然道:“这些东西能上我的桌,自然能入我的口。”
说完自顾自地喝粥吃菜,张明瑶带来的菜他动都没有动一下。
张明瑶何曾受过如此冷落,羞愤得无地自容,红着眼跑掉。
脚步声远去,客厅只剩下谢君珩吃饭的声音。
沈宁又等了一会儿才爬出来。
她下意识地朝桌上看了一眼,菜粥和泡菜炒肉都被谢君珩吃完了,那位姑娘带来的菜一点儿没动过。
“看什么?”
谢君珩捕捉到了她的目光,沈宁连忙垂眸,轻声道:“我只是想看看饭菜合不合你的胃口,这次太仓促了,下次我可以……”
“没有下次,”谢君珩直接打断,吃东西出了些汗,他的脸色好了很多,气势跟着回升,“我不缺厨娘,而且做错事的人应该付出代价。”
沈宁的脸一点点变得惨白。
她虽然猜到谢君珩想报复自己,却还抱着一丝侥幸,他的身份那样尊贵,身边又不缺女人,没必要耗费太多时间和精力在一个不入流的妓子身上。
现在那丝侥幸没有了。
谢君珩就是要她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她用虚情假意骗了他,所以她不配触碰美好,不配被珍惜善待,她想做良家妇女,他偏要她堕落放荡,永坠深渊。
雪一直没停,院子里已经有了积雪,沈宁感受到了刺骨的冷,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冷凝成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既然公子不需要厨娘,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得了谢君珩的默许,沈宁立刻离开。
她的步子有些凌乱,快到门口时狠狠摔了一跤,手掌擦出血来,她却顾不上疼,飞快爬起。
怕谢君珩觉得她故意用苦肉计装可怜。
谢君珩看到沈宁摔倒,眉心拧了拧,手攥成拳,青筋暴起,终究还是开口:“给她把伞。”
白亦见状忍不住说:“她就是个忘恩负义、唯利是图的小人,主子对她会不会太心软了些?”
“她嫁了个穷书生,日日都要为生计劳作,却甘愿爬床让那穷书生免受牢狱之灾,你见过哪个小人是她这样的?”
谢君珩凉凉反驳,沈宁那双明显被磋磨过的手仍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白亦噎了一下,随即辩解道:“可当初是主子的庇护让她免遭凌辱,她却花言巧语骗主子的钱,如此行径又该如何解释?”
“……”
白亦说完,屋里诡异地陷入沉默,谢君珩好不容易才好一些的脸色沉得发青。
沈宁宁愿嫁给一穷二白的周鸿远过苦日子,也不愿意做他豢养的金丝雀,这不是明摆着不喜欢他,觉得他连个穷书生都比不上吗?
沈宁只忘他谢君珩的恩,图他一人的利。
白亦再怎么大老粗,也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道:“属下这就去送伞。”
沈宁失魂落魄的回到豆腐铺,没多久,周鸿远就回来了。
他是一路跑回来的,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沈宁想帮他擦汗,手刚抬起来一点儿又垂下去。
她已决定在春闱后自请下堂,不该再和他有亲密之举。
周鸿远没注意到沈宁态度的转变,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糖炒栗子:“这个要趁热吃才香,眉娘你快尝尝!”
路上积雪湿滑,周鸿远的衣摆染了污迹,伞边也破了口子,应该是在路上摔了跤,可他什么都不说,只期待地看着沈宁。
好像只要她开心,不管他摔多少跤都是值得的。
沈宁的眼睛酸得厉害,怕被周鸿远看出异样,她低头拿了颗栗子。
那包糖炒栗子被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穿过一路风雪竟还是热的。
沈宁的指尖被烫得发疼。
“怎么样,好吃吗?”
周鸿远忍不住追问,沈宁哽得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很好吃。
香甜粉糯,绵软可口,是她这辈子都会铭记于心的美味。
沈宁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过了会儿却听到周鸿远说:“眉娘,嫁给我让你受苦了,你放心,等来日我考上功名,一定让你出行都坐马车,再不挨饿受冻,各式珍馐美食也都任你挑选。”
他冒着风雪跑了那么远的地方买了板栗回来,沈宁却还不高兴,可他一点儿不觉得她矫情任性,反而第一时间反思是自己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
真是傻子。
这样的人应该娶个清清白白、温柔体贴的妻子才对。
沈宁压下情绪,仰头露出一抹笑:“好,我替夫君盼着那一天。”
回去之后,周鸿远对沈宁越发体贴周到,几日后更是提出要带她和同窗好友一起出游。
“他们都是与我志趣相投的挚友,一直都很想见见眉娘,我怕你不自在,就没答应,春闱结束后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你与我一起去与他们道个别吧。”
“夫君的朋友定然都是饱读诗书的,我字都不识几个,如何能与他们同游?”
周家太穷,沈宁和周鸿远的婚宴办得简单,只请了周家的几个至亲。
成婚小半年她都不知道周鸿远与什么人交好,如今计划着自请下堂,何必再往人跟前凑?
沈宁不想去,周鸿远眸子一暗,受伤地问:“眉娘可是在与我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