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珩没有留下用饭,众人有些失望,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谢君珩啊,他是来探望先生的,为什么要屈尊降贵和一群尚未考取功名的人吃饭?
沈宁的心情和众人截然相反。
她不仅盼着谢君珩走,还盼着他能走得远远的。
最好早点儿回瀚京去。
没有谢君珩,众人毫不拘束、畅所欲言,沈宁卸下防备也喝了好几杯。
周鸿远并未饮酒,是所有人里最清醒的,等众人离去,周鸿远才去扶苏淮修。
苏淮修有些醉了,拉着周鸿远不放:“你是我此生最得意的弟子,日后得了功名,切忌被那利欲熏心,忘了为官之本。”
“先生放心,学生定铭记初心,以造福百姓、兴盛江山社稷为己任。”
“好!”苏淮修朗声笑起,笑完压低声音说,“你随我来书房,我有事与你说。”
周鸿远扶着苏淮修去书房,走了几步,他回头对沈宁说:“恩师醉了,我在此照顾,眉娘你先回家吧,免得母亲担心。”
“好。”
沈宁想快点回家接着做豆腐,没走多远,白亦驾着马车从旁边岔路出现。
谢君珩没走?
沈宁顿时紧张起来。
方才在竹屋她和周鸿远很是亲昵,谢君珩专门等在这儿,怕是不会轻易作罢。
沈宁心中害怕,却也无处可逃,只能乖乖上车。
“喝酒了?”
一上车,谢君珩就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儿,沈宁还在想着应对之策,并未察觉他的声音比前几次见面要和软些,谨慎回答:“喝了一点儿。”
“喝了酒他还让你一个人回家?”
正是午后,车里不算太昏暗,沈宁能清楚看到谢君珩的脸。
他本就不是爱笑的人,重逢之后更是总板着脸,散发着威压,叫人不敢亲近。
这会儿谢君珩脸上没什么表情,沈宁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帮周鸿远辩解:“祁州虽然偏远,但治安还算不错,青天白日的,就算独自行走也不会有什么事。”
而且她现在这模样,也挺安全的。
“你倒还真是温柔体贴,”这话有些阴阳怪气了,沈宁忍不住抬眸看他,谢君珩继续道,“没有聘礼,没有酒席,还要赚钱养家,这就是你处心积虑也要过的日子?”
这话挺刺耳的,却也是实情,如果她的狼狈能抵消一些谢君珩的怒火,对她来说是好事。
沈宁顺着谢君珩说:“这样的日子是我骗来的,过得不好也是我的报应。”
沈宁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以前谢君珩很喜欢磨得她哭,然后吻她眼角的泪。
如今她的脸虽沧桑了些,一双眸子仍是盈润透亮的,饮酒之后更是水润得像是要哭出来。
谢君珩的心突然被戳了一下,这才发现沈宁坐得离他有点远。
“坐这么远做什么,我难道还能吃了你?”
谢君珩转移话题,伸手把沈宁捞到自己腿上。
这个姿势实在危险,沈宁整个身子都绷了起来。
今日她穿的是与周鸿远成亲时的衣裳,她舍不得弄脏。
“今天不行,我来月事了!”
沈宁急急开口,谢君珩顿时拧眉,表情跟着冷凝,凛冽的肃杀之气将沈宁包裹,沈宁心跳如雷。
若是谢君珩不管不顾非要索欢便会发现她在撒谎,一再的欺骗被揭穿,沈宁不敢想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仿佛过了上百年,谢君珩终于开口:“你身体不适还敢出门饮酒?”
这是相信她了?
沈宁暗暗庆幸,却不敢放松,小心回答:“是刚刚才来的,我身体不好,月事向来不准。”
谢君珩越听脸越冷,直接命令白亦去医馆。
沈宁眼皮一跳,慌乱拒绝:“不用去医馆,我回家躺躺就好了。”
医馆人来人往的,谢君珩又这样引人注目,被人看到就不好了,而且大夫一诊脉就会拆穿她的谎言……
沈宁还想拒绝,谢君珩睨着她,凉凉开口:“不去医馆,你想疼死在我的马车上?”
沈宁唇瓣嗫嚅,突然就失了声。
谢君珩还记得她有痛经之症。
避子汤伤身,花楼里的姑娘每次来月事都如同受刑,沈宁也不例外,那时为了不扫谢君珩的兴,她都会想办法让月事提前或推迟,饶是如此,还是被谢君珩撞见过一次。
那一次谢君珩用手帮她暖了一整晚的肚子,后来还让白亦从医馆抓了药给她调理身子。
他明明恨着她,却还记得这样微不足道的事。
心脏被不知名的情绪撑得又酸又胀,怕被谢君珩看出异样,沈宁连忙垂下脑袋。
横在她腰间的手很自然地落到小腹轻轻揉着,过了会儿,谢君珩问:“你夫君不知道你会痛?”
“这个月提前了,我也没有料到,况且他的精力都花在念书上,哪有精力管这种事。”
沈宁不敢在谢君珩面前说周鸿远对自己的好,只让他觉得自己所托非人,不用他花费精力报复,已遭了报应。
谢君珩想的却是之前与苏淮修的对话。
若她和周鸿远尚未圆房,如此私密之事,自然也不会让周鸿远知晓。
思及此,谢君珩的眉眼柔和了些。
马车很快在医馆门口停下,谢君珩要抱沈宁下车,沈宁抓着他的衣襟低低哀求:“隔壁刘婶上次看到我们在巷子里了,虽然没有看清我的脸,却也让我做了好久的噩梦,我怕。”
沈宁是真的害怕,眸子含了泪,眼睫颤抖满是仓惶。
被逼接客那一夜,沈宁就是以这样的姿态撞进谢君珩视线里的。
她是那样的柔弱无辜,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清荷,被人采摘插在了污糟不堪的烂泥里。
那一夜的记忆随之涌来。
谢君珩喉结滚动,到底还是随了沈宁的意没有让她下车,只让白亦进医馆抓药。
没一会儿,白亦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回来:“大夫说先喝这个看看效果,如此才好判断开什么样的方子。
药还有些烫,沈宁捧在手里,视线被热气熏得模糊不清,过了会儿,她忍不住开口:“谢君珩,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该那样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