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队员们应下，往火光深处走去。</p>
喻苏嫄专心投入救援，快速蹲下清理压在桌板上的各种碎石。</p>
刚开始还能用工具，等掩盖层越来越薄时，怕伤害到伤员，喻苏嫄只能放弃工具，选择用手。</p>
燃烧的大火将一切烧的滚烫。</p>
随着一块一块石头被掀起，扒开，喻苏嫄的手套不知何时被割破，手被烫出水泡，掌心被割破的地方涓涓往外冒着鲜血。</p>
她双手十指鲜血淋漓，却像感受不到痛一样，依旧费力的搬动着桌板。</p>
桌板下，小女孩依旧哭喊着：“姐姐，我害怕，救救我……”</p>
“乖，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喻苏嫄安抚着小女孩，但两条手臂早就因为过度用力而酸胀麻木，隐隐发抖！</p>
可凝视着小女孩求生的双眼，她攥了攥僵硬的手，深吸气，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沉重的桌板抬起，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了一条生路！</p>
“快！快爬出来！”喻苏嫄每说一个字，背脊就被重力压得往下弯一分。</p>
她肩上一片烧灼的疼痛，却还是硬生生的将吃痛声咽进肚子里。</p>
一直到被困住的女孩从缝隙里成功爬出，喻苏嫄也再撑不住，腿一弯，整个人跪了下去！</p>
“姐姐！”小女孩看到这一幕，一下子就被吓哭了。</p>
她懵懂的朝喻苏嫄跑过来。</p>
“别过来！朝外跑！快，听话，跑出去！”喻苏嫄拒绝了她的靠近。</p>
她一双眼死死盯着小女孩头上不断发出“吱呀”声响的横梁！</p>
喻苏嫄动了动身子，试图从桌板下挪出来，可每动一下，肩膀上的疼就越重。</p>
她侧头看去，就瞧见一根钢筋不知何时穿透了肩膀！</p>
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染红了橙黄色的搜救服。</p>
耳边，小女孩的哭声还在萦绕。</p>
喻苏嫄眼前有些发黑，她闭了闭眼，抬头看向头顶摇摇欲坠的横梁，放缓了声音。</p>
“乖，别哭，我没事。你先出去，我马上就跟上来，好不好？”</p>
小女孩哭着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就这么离开。</p>
喻苏嫄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强打起精神劝说：“乖，你出去找人来救我，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你能明白吗？”</p>
小女孩啜泣着点头，在喻苏嫄的再三催促下，朝着火势最轻的地方跑去。</p>
喻苏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光里，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p>
她深呼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动一动受伤的手臂，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p>
喻苏嫄清楚，自己……可能出不去了。</p>
她没有后悔，这一刻，二十多年所有的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子里闪过，父亲，顾哲轩，最后定格在喻母的那通电话上。</p>
“妈，对不起，我再也喝不到你的汤……”</p>
轻飘的声音随着风被吹散。</p>
紧接着，一声爆炸声响，横梁砸落，将一切掩埋……</p>
======第11章======</p>
此时，接到增援通知的顾哲轩正在赶来南阳置业工厂的路上。</p>
他看着通讯记录最上方“无应答”的电话，心里蓦然升起强烈的不安。</p>
以往他出队，喻苏嫄总会给自己发一条“平安归来”的短信，为什么这次自己打去电话，却被直接挂断。</p>
顾哲轩越想越烦躁。</p>
蓝染看住他的异样，伸手去握他的手：“没事的。”</p>
下一秒，顾哲轩径直抽回手，眉心紧皱，明显不悦。</p>
蓝染眸色一黯，敛好情绪后轻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喻苏嫄离婚？我能看出来你不爱她，这样的婚姻对你来说是一种……”束缚。</p>
顾哲轩冷声打断：“我从没想过和她离婚。”</p>
蓝染顿时愣住，她疑惑的看着男人：“但是你们的关系一直很僵。”</p>
顾哲轩声音冷冽：“那也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会处理好。”</p>
蓝染面色一瞬苍白：“可你一直对我多有照顾，我以为我们能够回到从前……”</p>
“那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我把你当朋友、亲人。”顾哲轩言辞认真，“蓝染，我们早在很久以前就是过去式了，你既然了解我，就知道我从不回头。”</p>
“这段时间我自问没有对你做过任何俞矩的事情，也希望你别多想。”</p>
顾哲轩说完，正车正好抵达现场。</p>
他先一步下车，准备安排灭火。</p>
此时蓝染在后面突然叫住他：“哲轩！”2</p>
她望着回头看来的男人，不死心的试探：“那等这次任务做完，我就申请调走，免得喻医生误会。”</p>
顾哲轩没有丝毫犹豫：“好。”</p>
说完他头也不回朝着火场走去，全力投身救援。</p>
蓝染站在原地，眼眶不住泛红……</p>
另一边。</p>
顾哲轩安排好队员，就只身朝火场走去。</p>
这时却听手中对讲机响起：“各搜救中队汇报下队员人数，刚刚救出的小女孩说有一个女搜救队员为了救她，被埋在了桌板下！”</p>
闻言，顾哲轩心头猛跳，脑子里闪过喻苏嫄的脸。</p>
但转瞬，就被他按下。</p>
且不说喻苏嫄现在只是一个队医，她刚刚才递交了调职报告，不可能出现在这儿！</p>
与此同时，对讲机传出回复。</p>
“临零一队女搜救队员安全。”</p>
“露春一队女搜救队员安全。”</p>
……</p>
顾哲轩按下脑子里那个荒唐的念头，全力灭火。</p>
三个小时后。</p>
南阳置业工厂的火被全部扑灭。</p>
从火场里出来的二队队员，却各个脸色凝重。</p>
顾哲轩有些奇怪，但没多想，对着名单清点人数：“南阳救援一队：出队15人，归队15人，无人伤亡，二队：出队15人，归队15人，无人……”</p>
“不是15人！”</p>
沈漾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p>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他，不明所以。</p>
只有二队的人一个个攥紧着拳头，垂眸不语。</p>
莫名的，顾哲轩拿着名单的手猛地收紧，有些不安：“什么叫……不是15人？”</p>
沈漾没有回答。</p>
他只是望着刚扑灭的火海，擦了下发红的眼角，沉声下令：“南阳搜救队全体成员，面向火海，立定敬礼！”</p>
话落，所有人列成一排。</p>
夕阳余晖下，每个人身上橙黄色的搜救服上泛起道道光辉。</p>
抬手敬礼间，衣料窸窣的破空声那么整齐。</p>
下一秒，在顾哲轩心慌的注视下，沈漾眼含热泪，哽咽着大声宣布：“南阳救援二队，出队16人，归队15人，队医喻苏嫄……光荣牺牲！”</p>
======第12章======</p>
工厂外四处飘散着浓烟。</p>
南阳二队的消防员们都眺望着火场，眼眶通红。</p>
顾哲轩难以置信的走到沈漾面前，抓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p>
沈漾别过视线，眼里的泪水倾泻而下。</p>
他哽了又哽，几次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无力的说了一句：“对不起。”</p>
顾哲轩握着沈漾衣领的手不断收紧。</p>
他脸色铁青，猛的将沈漾推倒在地，怒声呵斥：“对不起有什么用？！告诉我她在哪！”</p>
队员们从没见顾哲轩发过这么大的火，面面相觑后快速上前将人拉住。</p>
沈漾仰面躺在地上，用手肘遮住脸，小声呜咽。</p>
二队的队员抽抽噎噎的给他指了个地方：“我们是在车间里分开的……”</p>
闻言，顾哲轩挣脱队友的桎梏，恨恨看了眼地上的人后，朝着他指的地方走去。</p>
就算是死了，没见到尸体之前，顾哲轩什么都不信。</p>
他弯下腰，一块一块挪开废墟上的石头。</p>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转眼就走到了天际。</p>
夕阳把云映照成火红色，安宁又平和。</p>
顾哲轩还在一块接着一块的搬，手上的茧都被磨破。</p>
细小的石头嵌入肉里，掌心鲜血淋漓。8</p>
蓝染走到顾哲轩身边，拉住他的胳膊：“休息会再找吧。”</p>
男人挥开她，不管不顾的翻找。</p>
上好了药的队员们也纷纷过来帮忙，一群人埋头苦找。</p>
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突然有人悲戚的高声喊道：“我……我找到了……”</p>
顾哲轩的背瞬间僵住，好半天，他才直起腰来。</p>
队员见男人迟迟没有动作，踌躇的将手里亮橙色的碎片提给他：“顾队，节哀。”</p>
顾哲轩眼里的光在看见破碎的防火护那一刻瞬间消散。</p>
他脑子里嗡嗡的响，全身的骨骼都绵延出疼痛，**的喉咙深处往上翻腾出浓烈血腥味。</p>
顾哲轩走过去，就看到满是鲜血的手露在外面。</p>
无名指上还带着一枚熟悉的戒指——赫然是他和喻苏嫄的婚戒。</p>
这一刻，顾哲轩竟然不敢再看，捡起那枚被烧得发黑的戒指，步履阑珊的朝着人群外走去。</p>
其实他早就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一颗心早就无比坚硬。</p>
可当得知喻苏嫄的死讯时，顾哲轩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痛。</p>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家，属于喻苏嫄的东西早已被搬走。</p>
房间里空荡荡的，到处都散发着冷气。</p>
顾哲轩迟钝的思索了一翻，突然拿出自己的皮甲，那里的照片已经换成了喻苏嫄。</p>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p>
顾哲轩看向屏幕，是喻母的电话。</p>
他犹豫了片刻，颤抖着指尖按下接听键。</p>
“小顾啊，我想问问嫄嫄在不在你那儿，我给她打电话，好久没人接。”</p>
喻母年迈的声音传来。</p>
顾哲轩握紧手机的指尖顿时发白，他沉默着，不知该怎么说出事实。</p>
电话里寂静下来。</p>
喻母敏锐的察觉到事情不对，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p>
顾哲轩眉头紧皱，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p>
喻母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她捂住胸前，再次问道：“嫄嫄还活着吗？”</p>
“对不起，妈。”除了道歉，顾哲轩不知道还能说什么。</p>
可这样的道歉是那么苍白无力。</p>
喻母面色惨白，胸腔和胸骨传来巨大的压迫性疼痛。</p>
“你在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p>
她的耳朵紧紧贴在手机上，不断欺骗自己有可能是听错了。</p>
顾哲轩死死盯着皮夹的照片，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妈，嫄嫄牺牲了。”</p>
======第13章======</p>
房间内一片死寂。</p>
喻母宛如晴天霹雳，胃里不停翻滚，心一阵接一阵的绞痛。</p>
怎么会呢？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p>
她红着眼，嘴唇微颤：“为什么？”</p>
顾哲轩舒了口气，原本沉稳的声音无比暗哑：“火势太大了，她为了救一个小女孩，没能走出来。”</p>
喻母绝望的按住心口，哽咽着喃喃：“这样啊。”</p>
顾哲轩仰起头靠在沙发上，抬手按住眼眶。</p>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电话却被挂断。</p>
……</p>
顾哲轩坐到深夜月上枝头时，才起身洗漱。</p>
他缓慢的躺倒床上，睡在平时喻苏嫄睡的那边。</p>
熟悉的气味瞬间激起了脑子的回忆。</p>
当时两人去买床的时候，喻苏嫄拉着他，非要在床上躺一躺。</p>
他皱着眉看她，喻苏嫄笑着说：“不躺躺，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p>
顾哲轩被她说的没办法，索性陪着她躺下。</p>
两人躺在床上，喻苏嫄握住他的手：“长期训练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所以床一定要选好。”</p>
“嗯，看你喜欢。”1</p>
顾哲轩说着，闭上眼仔细感受。</p>
她们就这样在店里睡了过去，店员也没来催过，反而关上灯让他们休息。</p>
喻苏嫄一觉睡醒过来，当即就决定就是这个了。</p>
她笑着结账，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布置好。</p>
没一件顾哲轩都有参与，但他并没有做什么，每次都是静静的在边上看着。</p>
到了决定的时候，只需要说：“好”或者“不好”。</p>
可他的沉默寡言从没让喻苏嫄的热情退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