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逸辰嗯了一声：“既然他家这样的煞费苦心，念在亲戚的份上，我又岂能置之不理，紫苏你觉得呢？你觉得蓝家如何？”</p>
“婢子甚少和蓝家表叔说上话，不识得他为人，只觉他在老夫人身边，看着和和气气的，不像是个坏心肠的人。蓝家婶娘和芳儿姑娘、还有苗儿姑娘，看着都好，家里上上下下都喜欢，奴婢亦觉得好。”紫苏抿嘴笑，“婢子见识浅，只能看出这些来。”</p>
“你这个人人夸赞的好人，倒是替他家说话。”霍逸辰笑道，“紫苏啊紫苏，我可头一次见你如此。”</p>
“你是我身边人，你说的话岂有不听之理想来是我对蓝家苛刻了些，自父亲亡后，他家全心扶持我，这份心意我未谢过，却是有些不妥。”霍逸辰叹，“都是一家子人，原不该这样生分。”</p>
不过次日，霍逸辰亲自又去看了看蓝可俊，说了一回温软话，又送了些补药礼品，叔侄两人和好如初，重回亲亲热热，又因着日子好，霍逸辰做主布了一桌酒席，请家人少聚说话。</p>
温朝宁如今除了应承施老夫人，在其他人面前都有些懈怠之意，这种众人出席的场面亦是能避就避，她来的晚，到的时候众人已然入席，霍逸辰坐在施老夫人下首，见她一席素裙飘然而来，含笑道：“二妹妹来我身旁坐。”</p>
施老夫人瞟了眼霍逸辰，轻轻皱了皱眉，再看温朝宁，家常梳妆，自有一段天然风流妩媚。兴许是以往她年纪小，又将自己掩饰得大方懂事，从前看倒不显，如今越看越有种别样风情，倒是女孩子岁数大了，在家留不得。</p>
第41章第41章</p>
家中众人这时不知怎的都瞧着她, 白衫鹅黄裙，璎珞银项圈，提着柄花猫扑蝶纨扇, 身后跟着紫苏和宝月，近前对着众人微微一笑, 又喊了声祖母，款款往霍逸辰身边去。</p>
美倒是美，过去家中四个女孩儿, 苗儿温婉娟秀, 芳儿身姿婀娜, 温朝宁甜美乖巧, 云绮活泼伶俐，容貌各有千秋，温朝宁在其中不觉特别。如今兴许是撇去了那层血缘关系, 各人心境有变，猛然一看只觉这美貌少女身上夹杂着别的气质。</p>
也许是虚伪不屑, 也许是矫情做作, 也许是妖娆不宁, 霍逸辰静静注视她，甜香近前, 妙曼身姿在眼前一拧，温朝宁在圈椅上坐下，将纨扇拎给宝月：“收起来吧。”</p>
自打温朝宁回施家，霍逸辰对云绮说过那句“你不能比”之后。云绮心中再也痛快不起来，再也不曾和温朝宁说过一句话，狭路相逢亦是装作不见，此番见她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 心中实在不爽快，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这冷哼偏偏被温朝宁听见，轻笑：“云绮妹妹哼什么呢？”</p>
众人都将目光投在云绮身上，桂姨娘目光在施老夫人和霍逸辰面上一转，桌底下狠狠掐捏住云绮手臂，云绮皱眉气愤：“举家都在等二姐姐开席，二姐姐倒好，不紧不慢的来。”</p>
温朝宁面上有歉意：“是我来晚，对不住大家。”又向施老夫人，“在屋里写字过了时辰，温朝宁知错，请祖母责罚。”</p>
施老夫人面上倒无不悦之色：“来了便好。”吩咐人给温朝宁端水净手，递茶送盏。</p>
席面是霍逸辰安排的，意在阖家团聚，暗地里也有和蓝表叔重修旧好之意，田氏能说些玩笑话，托着酒壶一一给家中各人斟酒。</p>
寒暄过后，众人推杯送盏，喝酒吃菜，人人笑语，一时热闹，温朝宁只端坐在椅上，嘴角噙着笑，并不随意言语。</p>
霍逸辰和众人说些家常话，抽空斜睇温朝宁一眼，见她眼神游离，伸手去桌下偷偷勾她一只柔荑，温朝宁微微甩了甩手，被他捉住，牵到自己袖里来。</p>
席间孙翁老和蓝可俊都在，霍逸辰说起家里营生，因标船淹水的原因，家里的绒线铺和绸缎铺都转手给他家，如今家中只剩生药铺和当铺还开着，标船清理之后，近来在码头闲着，如今绸缎铺也不好重开，家里还有些现银在，霍逸辰打算用这些银子和标船做点别的营生。</p>
他这边和人分心说话，桌底下还揉捏着她的手，葱管般纤细笔直的五指，指甲圆润，手心绵软，曲起握拳，刚刚好包容在他掌下，又偷觑她面色镇定地举杯啜酒，夹筷吃菜，心中甚是得趣。</p>
“不求富贵发达，但求稳妥。”施老夫人听他们说话，叮嘱霍逸辰，“现今家中这样，比早年好了七八倍不止，已够好够好的，如今世道安稳，做什么都好，但务必以稳妥为上。”</p>
“孙儿知道。”</p>
“大哥儿打算做什么营生？”孙翁老知道他从账上支了不少银子往金陵去放债，那些钱的本金和息钱都在霍逸辰手上。</p>
“运河船只往来，无所不有，但也多运缯粟、盐铁、瓷漆器，旧年我和蓝表叔一道贩药买布，南上北下经年忙碌，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布商和药材客，不若借着两淮盐政，瓜州粮仓这些便利，疏通些关系，做些粟盐营生，也算得宜。”</p>
“哪有这样容易。江都盐商百家，巨富不过七八，盐引都把持在他们手中。”孙翁老有些担忧，“没有门道，小打小闹也不成气候，反倒折损自家底气。”</p>
“也不急在一时，做买卖也求个徐徐图之，逐日兴旺。”霍逸辰向着孙翁老和蓝可俊，“孙先生高知远见，表叔人脉广达，两位都是家中左膀右臂，此事还需两位相助。”</p>
又向蓝可俊道：“此项图谋，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表叔帮衬，改日大家坐着细说一二。”</p>
他要揖手，温朝宁趁机将手抽回，搁在桌面上。紫苏正站在温朝宁身后服侍，见温朝宁手背一片通红，尤有指印，又见霍逸辰满眼笑意，心情甚佳，心中兀然一顿。</p>
蓝可俊听他漏出的只言片语，不知自己有什么用处，忙举杯：“好说，好说，若有用得上的地方，侄儿尽管吩咐。”</p>
话由此说开，施老夫人听孙翁老语气，有些担忧，但见霍逸辰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他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好阻拦。</p>
这顿酒席散的早，霍逸辰是和温朝宁一道回见曦园去，却只有宝月跟着，紫苏却不见，宝月道：“紫苏姐姐肚子疼了大半日，方才忍不住，净手去了。”</p>
兄妹两人也不甚在意，虚白室里还摊着满桌纸墨，温朝宁进去收拾，又唤宝月一道来，却被霍逸辰抢了先：“我帮妹妹一道收拾。”</p>
宝月愣头愣脑想要送茶，走至门前，却见虚白室里落了帘子，又有微声，心有惴惴不敢上前，仍端着茶盘回来，见青柳坐在熏笼上吃点心，硬拉着青柳一道去游廊下闲坐说话。</p>
紫苏这时从外头回来，袖里还笼着施老夫人刚赏的一只玉镯子，心中正有几分松快，见宝月青柳都坐在游廊下，愣了愣，足尖顿在石阶上，同宝月两人一齐坐了会，实在忍不住，转身进屋里去。</p>
屋里静悄悄的，耳房无人，虚白室落了竹帘，瞧不见人影，唯见两双鞋履摆在门前，她踌躇又踌躇，轻轻顶开竹帘，微微露出丝缝隙，偷觑里头的光景。</p>
只能瞧见霍逸辰背向她侧身坐在榻上，怀中有人，露出一点衣衫和女子乌黑的发，一条手臂挽着半幅鹅黄的裙，还能瞧见一只雪白罗袜包裹的足，垂荡蹭在男子青色的袍上。</p>
她瞧不见他们的面容，也听不见声响，只觉肚内翻滚而出的厌恶感瞬间顶在了喉头。</p>
对，是恶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