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家精品店的橱窗前，目光定在一个八音盒上，眸光亮却有些无神。</p>
我站在一旁商铺门后的易拉宝后，紧盯着他的脸。</p>
墨北臣为什么会在这儿？</p>
他终于眨了下眼睛，转头环顾了下四周，有些倦意的脸上挂着茫然的表情。</p>
我心不由一紧。</p>
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他此刻给我的感觉就像个懵懂的小孩。</p>
忽然，他捂住脑袋，脸上的茫然陡然变成了痛苦。</p>
我下意识地要奔过去，却又在跨出一步后停住了。</p>
在他的记忆里，我已经死了，我现在过去又算什么呢？</p>
一时间，我的心仿佛又感受到了离婚那天的锥刺感。</p>
好在墨北臣很快的恢复了过来，他仰着头，紧蹙的眉似是带着千缕忧愁。</p>
我看他转身离开了，才缓缓走到他所站的地方。</p>
他目光停留了不知多久的八音盒，有点像我在他二十五岁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p>
但是不到两年那个八音盒就坏了，我就把它放到了杂物间，整整六年都没有再拿出来过。</p>
我手不禁覆在橱窗上，眼角的凉意让我更是百感交集。</p>
他不爱我，但是记得我，这便足够了吧。</p>
我抬头擦去眼角的眼泪，离开了。</p>
宾馆房间里，郑思岚和我妈正在看电视。</p>
见我两手空空，郑思岚忍不住问道：“你去哪儿溜达了，都不带我。”</p>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忘记自己要买东西了，随便走了两圈。”</p>
郑思岚拧了拧鼻子，表示了对我的不满后穿上鞋打了招呼便走了。</p>
我有些疲倦地躺下，妈突然问道：“薇薇，你是不是想去看墨北臣？”</p>
第二十章余生尽是后悔</p>
到底是母女，她总是能知道我心里的想法。</p>
我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平淡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失落：“想，但也只是想想。”</p>
“唉。”妈叹了口气，“薇薇，你做任何决定妈都不会拦你。”</p>
我微微侧过头，看着她眉眼中的慈爱，刚才的心疼好像少了几分。</p>
“还记得妈跟你说过的话吗？”她将视线从电视挪到我身上。</p>
我眨眨眼，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句。</p>
妈有些粗糙的手覆在我的脸上，轻轻抚着：“很多人都在余生的回忆中后悔，妈不希望你像那些人一样。”</p>
“妈……”我握住她的手，“可是那已经变成了我的回忆了。”</p>
墨北臣要结婚了，他已经彻底成为了我的过去式。</p>
或许我的余生不是后悔，而是思念。</p>
妈没有再说话，她笑着拍了下我的脸颊。</p>
去海城的机票已经订好，还有五天就要走了。</p>
昨天唐鸣的话像是魔咒一样不断的在我耳边响起。</p>
墨北臣此刻就像是个谜，是我十多年都不曾解开的谜。</p>
与他共同生活了十年，我可能从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p>
“妈。”我放下筷子，只觉得饭菜索然无味，“我，我想……”</p>
妈抬头看了我一眼，勾起嘴角：“妈知道你想什么，妈不拦你。”</p>
我身形一怔：“您，不怪我吗？”</p>
“怎么会呢？”她笑道，“只要你记得去看妈就行了，或者等你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再走。”</p>
因为妈的开明和大度，我就不由地想到墨北臣的妈：王慧。</p>
同样是母亲，为什么王慧能那么冷血无情。</p>
她每次看墨北臣，眼底的厌恶毫不隐藏，一点都没有母亲的慈爱。</p>
我决定留下来，妈的机票也改签到了第三天。</p>
郑思岚对我的决定差点炸了毛：“薇薇，你别告诉我你还惦记那个臭男人！”</p>
我蹙了下眉，有点不太愿意她这么称呼墨北臣：“有些事我想弄清楚。”</p>
郑思岚还想劝我，楚炀扯住她，摇摇头：“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p>
直到把方林芝送进机场，看着她过了安检，我才掏出手机给陈明打了个电话。</p>
“喂，陈医生。”</p>
“尤小姐，有什么事吗？”</p>
我斟酌了下字句，道：“抱歉，我想请您帮我个忙。”</p>
“你说。”陈明回答地很爽快。</p>
“您能帮我查一下医院一位叫墨北臣的人吗，他大概两个多月前住的院，我想知道他怎么了。”我手不觉紧握了几分。</p>
陈明沉默了几秒，而后回道：“好，我去帮你问问。”</p>
“谢谢您了。”我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这个请求有点麻烦，但在医院我只能找陈明帮忙。</p>
我回到宾馆收拾了行李，重新找个了简单的房子租住下来。</p>
直到第二天，陈明才回了我电话。</p>
“尤小姐，那位叫墨北臣的人的病历是做保密处理的，所以没有办法查到他具体的情况。”</p>
闻言，我眼中的眸光渐渐暗了下来：“是吗，麻烦您了……”</p>
“不过他的主治医师是神经内科的主任，可能他的病与头部有关。”</p>
我眼睫一颤：“头部？”</p>
第二十一章落寞</p>
陈明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昨天我问了一下主任，他的病应该是遗传，我暂时也就知道这么多了。”</p>
“谢，谢谢……”我努力的从一片空白的脑中找回意识，木然地挂了电话。</p>
我这个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人听到“病”字依旧会背脊一凉。</p>
与墨北臣婚后的十年，我从来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更没有听说他有什么遗传病。</p>
他父亲在他八岁那年溺亡了，只剩下他和王慧，而王慧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难道是墨北臣的父亲吗？</p>
我立刻站起身，一边给唐鸣打电话一边往屋子外走。</p>
谁知道我打了五个电话，唐鸣都没有接，好像故意逃避我一样。</p>
天下着小雨，我去了墓园。</p>
我的墓碑前放着一束白菊，而白菊中有一枝鲜红的玫瑰。</p>
除了墨北臣，我想不到还会有谁会来。</p>
花的颜色很鲜艳，墨北臣今天应该来过，或者才走不久。</p>
我打着伞，像是一个游荡的流浪者走在路上。</p>
从听完陈明的话再看到我墓前的花，我整个心已经不能用乱来形容了。</p>
但我知道，我很想见墨北臣，就算是再也不相见，我也想弄明白他这些年到底瞒着我什么。</p>
我拿出手机，按出将近半年都不曾拨出去的号码。</p>
拇指似是不受我控制的僵在半空中，我心一横，用力按了下去。</p>
“嘟——嘟——嘟……”</p>
每响一声，我的心跳都随之加快。</p>
他还没有换号码。</p>
又响了两声，手机内传来那我无比熟悉的声音。</p>
“喂？”</p>
突然间，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捂住嘴，身体不住的颤抖。</p>
墨北臣的一个字就能让我情绪失控。</p>
“喂？你好？”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p>
我竭力忍住抽噎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你还好吗？”</p>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p>
整整过了十秒，他才颤抖着又开了口：“喻颜？”</p>
“嗯。”我温声应道，“是我。”</p>
“你，你没死？”墨北臣声音起伏如同海浪，刚在的温柔全变成了不可置信。</p>
“我……”</p>
“你在哪儿？你现在在哪儿”他语速突然变快，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p>
我转头看向身后的大雕塑：“我在，城西广场的雕塑下。”</p>
“你不要挂掉电话，你等我，我马上就去，你一定要等我！”</p>
那边传来一阵慌乱中的撞击声后是便是关车门的声音。</p>
我没有出声，却已泪流满面。</p>
我不确定他爱不爱我，但他的确是在乎我的。</p>
雨渐渐变大，整个广场只有撑着伞的我，然而我的手机却因为没有电关机了。</p>
我紧皱着眉，将手机塞进口袋中，不知道墨北臣什么时候才到。</p>
此刻的心情有点像我第一次和他约会，忐忑中带着些许期待。</p>
可是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墨北臣都没有出现，从别墅道西广场开车基本上只要二十分钟左右。</p>
那几许期待突然变成了落寞。</p>
我也没忘记在那个冬夜，我在公园等了墨北臣三个小时，一路走回家后等他直到天明，最后等来一个满身是别的女人香水味的他。</p>
我叹了口气，最后望了眼那个路口，转身打算离开。</p>
“喻颜——！”</p>
第二十二章无法爱你</p>
墨北臣的声音在我右侧出现。</p>
我惊愕地侧过身，却猛地被揽入一个湿漉漉的怀抱里。</p>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p>
墨北臣嘴里一遍遍说着，脸颊不断地摩挲着我的头。</p>
他没有打伞，浑身都湿透了，从他发梢落下的水抵在我的后颈，凉的我忍不住抖了一下。</p>
“你的伞呢？还有，你是走路来的吗？”我一手打着伞，一手轻轻推搡着他，声音还带着些许鼻音。</p>
墨北臣放开了我，红红的眼睛紧紧地看着我：“你为什么要骗我？”</p>
他抓着我的肩膀，生怕我离开一样。</p>
我顿生一种委屈感，我看着他，喉中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样：“我没有骗你，我差一点就死了。”</p>
他像上次一样捂住我的嘴，温和的声线中满是后怕：“我不想再听你说那个字。”</p>
几秒后，他缓缓撤了手，脸色忽然一变，黑眸中似是在挣扎着什么：“你……好了吗？”</p>
墨北臣应该是问我之前脑癌的事，我点点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好了。”</p>
他怔了怔，目光有些失神：“好了就好……”</p>
“宾礼。”我艰难地动了动唇，“你……要结婚了吧。”</p>
墨北臣一愣，眼底流过一丝伤感：“嗯。”</p>
他淡淡的一个“嗯”让我心猛地下沉，我以为他会跟我解释他为什么要和苏雨婷结婚，但他没有，还给了我一个准确的回答。</p>
我压着心里那翻涌的苦涩，又硬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p>
墨北臣的手缓缓从未肩上离开，我恍然发现他又瘦了，甚至失去了从前的神采。</p>
“没有。”雨幕中，他的声音非常清楚，但他第一次没有直视我的双眼。</p>
我握着伞的手颤抖了一下，呼吸都觉得有些费劲：“那我想最后问你一遍，整整十年，你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吗？”</p>
墨北臣沉默了，他不像那天回答的那么快，因为他的迟疑，我沉下去的心又慢慢浮了上来。</p>
可是，他这次却抬起了眼，眸子中映着我的脸，一字字回道：“对不起，我无法爱你。”</p>
他的话犹如利刃游走在我的血肉之间，但我没有像之前那样失控，毕竟这个答案我也预料到了。</p>
在乎和爱终究是两回事。</p>
我扬起唇角，笑地分外无力：“我知道了，那你记得我给你写的信里倒数第二句话吗？”</p>
“虽然我没死，但我还是想要一张你的结婚请柬。”我看着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不住的颤抖，“你会给的吧，宾礼？”</p>
墨北臣眼眸中的光像是被这雨水彻底熄灭了一般，他下颚动了动，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如果你要的话，我会给。”</p>
我握紧了拳头，突然有点讨厌此刻的墨北臣，为什么他伤人的时候也这么温柔，温柔的让我想发泄却又不知如何发泄。</p>
“墨北臣，你真的是我花了整个青春都无法弄懂的人。”</p>
“对不起。”</p>
这半年，从他嘴里听到的“对不起”已经够多了，我也累了：“不是你的错，是我当初不够理智，没有爱的婚姻注定都不会有好结果。”</p>
我微垂下眼帘，叹气看着他：“你说对吧？”</p>
第二十三章凝聚了所有惆怅</p>
墨北臣又是沉默，他沉默的次数真的多到让我无奈。</p>
我从包里拿出一把伞，塞到他手里：“以后我包里再也不会多一把伞了。”</p>
我才转过身去，右手忽然一凉。</p>
墨北臣拉住了我：“喻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