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清那天到底是几点回的家。</p>

    只记得回家后，陈建州劈头盖脸地大骂。</p>

    「你跑到哪里去了？饭都不知道做了？是准备饿死我？」</p>

    鼻尖一阵陌生的香水味萦绕着，我意识到他又去找了别人。</p>

    「我话费没了，你替我交一下。」</p>

    我浑身发颤，不知道说什么，只艰涩开口。</p>

    「现在想起我了？你不是有本事的很吗？怎么不自己交呢？我就是故意不给你交的，你以后别来找我。」</p>

    他的怒意喷薄而出，眼底满是看不起。</p>

    我定定地看着他，心底蓦然升起几分悲凉和仓皇。</p>

    年轻的时候，我是村里最能干的女人。</p>

    他是读书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几乎是我撑起整个家。</p>

    可时代更迭，体力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p>

    能识文断字的他凭着手机，完全感受到了新时代的美好。</p>

    可我，除了每日脏乱的家务，似乎没什么是我能做的。</p>

    什么时候，和枕边人竟已经有了这么深的天堑。</p>

    我仿佛心底有个声音破土而出，却哽在喉咙里。</p>

    直到陈建州七十大寿那天。</p>

    那是个大晴天，国外出差的儿子特地赶了回来，上大学的孙女也在。</p>

    一家人整整齐齐，聚在大酒店里。</p>

    我看着几十张大圆桌，下意识嘀咕了一句：「这花了不少钱吧。」</p>

    儿子陈贺念顿时黑了脸。</p>

    「妈，你非要这么煞风景吗？也就你这种人，一直斤斤计较。」</p>

    陈建州也讽刺道。</p>

    「真是，这种场合还是别把你妈带来，丢人现眼。」</p>

    他们笑呵呵往前走，不给身后的我一点眼神。</p>

    可是一个月前我的生日，没人记得。</p>

    我这才发现，陈建州穿着儿子新买的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年轻了很多。</p>

    再看看我自己，挑来挑去从衣柜里拿出的一条裙子，已经是五年前买的。</p>

    领口有些泛黄，洗了好久没洗干净，我想想可惜，还是没忍心丢掉，穿在了身上。</p>

    过时不过时，我早已不在意了。</p>

    毕竟，我自己，就已经过时了。</p>

    陈建州在主持人的起哄下，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长串。</p>

    最后他看向台下一个女人说。</p>

    「一位特殊的朋友特地练了好久的舞，要在这样重要的场合献给我。」</p>

    他伸手，台下的一双青葱的嫩手搭了上来。</p>

    倩丽的身姿缓缓出现，赫然是他那位舞伴。</p>

    顾美琴穿了件红色的旗袍，身材婀娜，妆容精致。</p>

    明明是60多岁的年纪，却仍显得非常年轻。</p>

    她随着音乐跳起了舞，舞到动情处，主动拉过陈建州。</p>

    两人贴得很近，在众人的掌声中笑得灿烂。</p>

    「美琴这舞可是在网上学的，都是小年轻跳的，可我倒是觉得，美琴跳起来，一点不输，反而更有韵味。」</p>

    他拿过话筒，满面红光，眼底全是笑意，高兴得合不拢嘴。</p>

    我却浑身力气像被抽干，心口堵了块石头，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眼眶发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