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城西墓园。</p>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p>
“你放心，哪怕我死了，这里也都安排好了，每年都会有人祭扫。”</p>
“小时候还说每一个年都陪我过，这都第几个年了？骗子......”</p>
秦阳看着站在自己墓碑前一直絮絮叨叨的女人。</p>
女人大约中年，脸上已经沾染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从眉眼能明显看出，她年轻时定是个数一数二的大美人。</p>
这个女人是他的青梅竹马，童婉画。</p>
也只有她这个倔脾气，这么冷的天，下着雪还要来。</p>
一阵寒风吹过，秦阳皱眉，伸手想拉人离开。</p>
可他什么都没碰到。</p>
他又忘了，他只是个游魂。</p>
早在十七年前，他就已经死了。</p>
那时的他正混得风生水起，攒了不少钱，结果却意外去世。</p>
他孤身一人，本来是由政府来料理后事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童婉画竟然出面以家属的身份，将他葬在了这里。</p>
从那之后，秦阳就一直以游魂的形式飘荡在这墓园，一直到现在。</p>
“童姐，手续都办好了。”</p>
一个人小跑过来，将平板递给童婉画。</p>
秦阳认出她是童婉画的生活助理。</p>
童婉画眉目专注，仔细看着，秦阳也凑过去看，结果大惊。</p>
那上面竟是墓地购买协议。</p>
上面写着童婉画在这个墓园购买了一块墓地，秦阳估算了一下，和他的墓隔了一排，在斜后方。</p>
刚好能看见他的墓。</p>
这墓地是买给谁的？</p>
如今童婉画不过中年，怎么也没到买墓的时候啊。</p>
还有，刚刚她说是最后一次来看他？</p>
她以后都不来了吗？</p>
秦阳百思不得其解。</p>
然而童婉画看完后却没有多说，签了个字，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秦阳的墓碑。</p>
寒风肆虐，她的眼中似乎闪烁着泪花。</p>
那目光像是留恋像是不舍，又像是果决，然后就转身离去。</p>
她要回家了吗？</p>
秦阳下意识跟了上去。</p>
直到跟上了车，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墓园。</p>
他不能离墓碑太远，不然就可能魂飞魄散。</p>
但是......</p>
秦阳看着童婉画的侧脸，仿佛回到了当年。</p>
当初两人青梅竹马，甚至还有娃娃亲。</p>
但是后来他爸生意出了问题，父母离婚，家中变故横生，债务满门，两人也不再门当户对。</p>
青春期的叛逆和自尊远比一切都要重要。</p>
她是校花加学霸，而他更像个混混。</p>
他害怕别人知道两人的关系，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p>
所以他就下意识疏远，甚至故意恶语相向。</p>
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后再也看不到当初那个小跟屁虫。</p>
在自尊心的蒙蔽下，他以为一切都按着自己的想法在发展。</p>
后来高中毕业，他没考上大学，而她去了燕京读书，两人再无往来。</p>
多年之后，早已成了大明星的童婉画突然找上了他，提起娃娃亲的事，说要结婚。</p>
那时的他已不再年少轻狂，但却做出了和少年时一样的选择。</p>
他再次拒绝了她。</p>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离去。</p>
直到死后，他听到童婉画在他遗体旁诉说着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时，他才知道——</p>
原来她一直都喜欢他。</p>
一直都暗恋他。</p>
一直都没忘记他。</p>
而眼前的童婉画，和当年泣不成声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p>
秦阳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p>
如果错过了这次，他一定会后悔终身！</p>
他已经错过两次了。</p>
死就死吧！</p>
反正他本来就只是个游魂。</p>
车子飞速行驶，很快停了下来。</p>
秦阳飘出去一看，是一个私人疗养院。</p>
他跟在童婉画身旁走了进去，一个专业的医疗团队早已在等着。</p>
秦阳心中浮起浓浓担忧。</p>
童婉画生病了？</p>
“童女士，一切都准备好了，请您在这里再次签字。”</p>
护士将平板递上，秦阳瞥到后大惊失色。</p>
是《医疗辅助死亡同意书》！</p>
“童姐，现在医疗这么发达，您真的......”助理哽咽道。</p>
童婉画潇洒签字：“肝癌晚期不好治，我活了这么多年，也累了，不必惋惜。”</p>
秦阳愣在了原地。</p>
肝癌晚期？</p>
她看起来明明这么健康。</p>
怎么可能肝癌晚期？</p>
是误诊吧？！</p>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p>
所有人员都有条不紊地工作着。</p>
他浑浑噩噩跟到了病房，看到了CT、看到了MRI、看到了诊断报告。</p>
上面不止写着肝癌晚期，还写着童婉画患有重度抑郁症，长达二十七年。</p>
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p>
上回她来墓地看他时，还开玩笑说等以后走不动了，就在他墓碑旁安个二维码和他聊天，跟跟时髦，电子扫墓。</p>
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一切就天翻地覆。</p>
还有。</p>
她怎么会得抑郁症？</p>
甚至得了二十七年？</p>
一个又一个问题塞满他的思绪。</p>
童婉画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护士给她挂上葡萄糖。</p>
助理坐在一旁，和她确认遗产等事项。</p>
助理欲言又止：“童姐，其实秦先生的墓旁还是空的，您怎么不......”</p>
童婉画苦涩一笑：“他......我要是葬在他旁边，他恐怕更讨厌我吧。”</p>
秦阳心中一痛。</p>
他怎么可能讨厌她？</p>
他只是明白得太迟了！</p>
童婉画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眼中满是怀念：“我订的地方挺好的，刚好能看到他。”</p>
她手中的东西十分眼熟，秦阳看了一会儿，认出是小时候他给她折的Hello Kitty猫。</p>
当时Hello Kitty十分火，童婉画又特别喜欢，他就给她折了一个。</p>
没想到她竟一直留在身边。</p>
折纸早已泛黄，童婉画却仔细抚摸着，视若珍宝。</p>
她低声呢喃：“秦阳哥哥，我马上就能再见到你了，如果......如果还有下辈子…”</p>
医生拿着药水走了进来，确认过后，将药水推了进去。</p>
药水一滴一滴缓缓地滴着，病床上的童婉画将折纸握在手心，交叠在胸前，脸上是期待和满足的微笑。</p>
秦阳紧紧咬着牙，眼眶有些发热。</p>
他都已经死了。</p>
眼眶怎么还会发热呢。</p>
他坐到病床旁，将手虚虚地盖在了童婉画的手背上。</p>
他知道他碰不到她。</p>
但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p>
他想陪在她身边。</p>
病床上的人面容憔悴，病床旁的游魂一身沧桑。</p>
然而在这一瞬间。</p>
两人却像是同时回到了童年时期。</p>
回到了当年还两小无猜的时候。</p>
秦阳开口说着没人能听到的话语，</p>
“童童，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不再错过你。”</p>
......</p>
白光闪过。</p>
秦阳眼前一阵模糊，一切声音远离又靠近。</p>
“秦阳，在这你都能开小差吗？”</p>
耳旁传来威吓之声，秦阳定睛一看，竟是高中班主任周和平。</p>
“上课不听讲，单独叫你来还能神游？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啊！”</p>
周和平语重心长，秦阳却听不进去。</p>
这是哪？</p>
怎么这么眼熟？</p>
好像是他高中老师的办公室？</p>
当年他三天两头被叫到办公室批斗，这环境他再熟悉不过。</p>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p>
他记得他正陪着童婉画的啊。</p>
“我刚刚说的你听进去没有？你现在转到文科班去，靠死记硬背还能勉强考个专科，你要是继续学理，高中毕业就没书读了！”</p>
周和平再次开口。</p>
秦阳想起来了。</p>
这是他高三开学那天和班主任的对话。</p>
周和平拿出一张转科申请书，</p>
“申请表都给你填好了，拿回去让你家长签个字。”</p>
秦阳看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表。</p>
所以。</p>
他重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