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楚老爷是马邑的知州。

    整个马邑都是他说了算，每天来找他诉讼告状的人不少，他以为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躲在门口不敢看他，还是的车夫介绍了我的身份。

    “回禀楚老爷，这是平成姜家老爷姜觉侒的独女姜苒苒，如今姜老爷不在了，小姐年龄还小就……”

    后面的话，连车夫都说不出口。

    楚老爷收起脸上的笑意，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也不会要我。

    可他却拉住我的手往府里面走，他说：“不必拘谨，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楚夫人也是拉着我的手说我受苦了。

    我爹说的对，楚家的夫人老爷都是心肠好的。

    但唯有和我定下婚约的楚徹。

    他比我大四岁，已经是个小大人模样，一听说我的身份就气的摔了筷子。

    “谁要娶这个傻子！给我当丫鬟我都不要！”

    幼时我确实不够机敏聪慧，呆头呆脑的，做什么反应都慢半拍。

    其实我不傻的，先前在自己家里我爹给我找了专门的教书先生教我读书识字。

    读书先生还夸我聪明的。9

    只是自我爹离世后，我短暂的辗转流转于各个亲戚家里，受尽了他们的白眼和羞辱后我便变得不爱说话了，人也变得畏缩、木讷。

    先前我爹还在时，叔伯们没少赔着笑脸来借钱讨便宜。

    我爹一走，他们就变成了一群豺狼虎豹。

    伯母婶子们也常常指着我的脑袋骂：“真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父母，天生就是来讨债的鬼。”

    不过好在周夫人很好，她不像我的那些婶子伯母们。

    她把我抱在怀里安慰：“苒苒不怕，你阿徹哥哥给你开玩笑的，先前他还一直吵着要个妹妹呢。”

    说罢，她又板起脸十分威严，还踢了一脚楚徹。

    “平日里教你的礼仪都忘了？和苒苒道歉！”

    楚徹瞪了我一眼，嘴服心不服的和我说：“对不起。”

    周夫人这才作罢。

    但她又叹了口气对我说：“苒苒，你既来了我往后自会好好教养你做个称职的母亲，唯有你和楚徹的婚事我却做不得主。他性子执拗的很，又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他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

    他们肯收留我，我又如何还能痴心妄想？

    我忙不迭的点头。

    自此我留在楚府，周夫人教我识文断字、琴棋书画和刺绣缝补。

    她若忙了，便让身边的嬷嬷教我。

    而楚徹，他虽然对我依旧冷淡，但已经不会再像初见时那般没礼貌。

    总而言之，在楚家的那段日子我过得也算幸福。

    我看向父亲的墓碑，给他倒了一杯他最爱的烧酒在地上。

    “爹，你当初说的没错，楚老爷和夫人都是心肠好的善人，你走后我在他们家与亲女儿无异，便是他们的儿子楚徹待我也不错。”

    “只是让您失望了，我和楚徹的婚事终究还是没成，您在下面也和楚老爷说一声。”

    说罢，我又在地上倒了一杯酒。

    “不过爹你放心，这次我回来便不走了，我打算在这平城陪着你和我娘了。”

    “在县城里开个糕点铺子，往后再来的时候我也给你们尝尝我这么多年从皇宫里学来的手艺。”

    如今，我孤身一人又是个女子。

    我既无走四方的志向，也没什么大女子的本领。

    往后我只想平淡的度过自己这一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做个寻常百姓。

    我跪在石碑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这些年关于我的、楚家的、楚徹的。

    直到地上的雪水都化了，浸湿了我的裙摆，冷气钻到我身上。

    我才起身拜别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