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眨了眨眼。</p>
她将自己锅盖上,凑过来问:“好是好,可是这大冬天,哪儿来的鱼?你买的吗?这大年初一,供销社和水产社也没开门呐?”</p>
谢昭道:“我自己抓的。”</p>
他解释了一下,“我自己下的鱼篓,抓了好久,这天这么冷,我可吃了不少苦头。”</p>
他说着,下巴朝着住院大楼扬了扬,笑道:“媳妇儿生娃,要补身子,不然这么冷的天,我哪儿能下河呀?”</p>
哟!</p>
大娘瞧着谢昭的脸色顿时变了!</p>
这小伙子,白净儿帅气,个子也高,瞧着外貌顶顶好,可没想到居然结婚了!</p>
而且还这么疼媳妇儿!</p>
“这冬天鱼可不好抓吧?你可真疼媳妇儿!”</p>
大娘感慨。</p>
谢昭瞧着她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自个儿的泥瓦炉,心下了然,当下拉长语调,似乎在思考,旋即扭头看向她,还没说话,嘴角已经扬起真诚的笑容了。</p>
“大娘,鱼的确不好抓,但是绝对是够我媳妇儿吃的!”</p>
他道,“瞧您熬的鸡汤,想来家里也是有人动手术要补身子吧?那鲫鱼汤可是最好的汤了,我这鲫鱼也有的多,您要是想要,我可以卖你两条,咋样?”</p>
卖自个儿两条?</p>
大娘眼睛亮了起来。</p>
自家老头子年前摔了一跤,伤到了骨头,医生说年纪大了,没别的法子,只能好好养着。</p>
于是这三天两头熬鸡汤,炖骨头汤,就这么往嘴里送,可心里总怕是漏了缺了,再一瞧见谢昭熬的鲫鱼汤,她心思一下子就活络起来了。</p>
得。</p>
这野生的呢!</p>
自个儿抓的,指定补身子!</p>
大冬天的,鱼最是难得,这会儿要是不买,就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了。</p>
念头闪过,她也不再纠结,当下问到:“你这鱼卖多少钱一斤呀?”</p>
谢昭笑道:“大娘,我也就是自个儿吃,多了才拿来卖,你要是要,就给我两块钱一斤咋样?”</p>
两块钱一斤。</p>
这年头,大肥膘猪肉也就是一块八。</p>
不过,这是冬天,鲫鱼卖这个价格倒也合理。</p>
大娘没有多犹豫,一点头,爽快答应了。</p>
“成!那你现在就给我抓两条!要是我家那老头儿吃了好吃,明儿个我还要两条!”</p>
谢昭也爽快。</p>
他瞧了一眼自个儿的鲫鱼汤,已经咕嘟嘟沸腾得冒出了热气儿,熬了有一会儿了。</p>
当下,他将鲫鱼汤倒进搪瓷缸子里,笑着对大娘道:“我这就去给你抓!”</p>
端着鲫鱼汤回了病房,林暮雨正下床走路。</p>
实际上,她身体除了气血两亏,别的伤口倒是没有。</p>
谢昭将鲫鱼汤放在床头,看着她道:“等会儿你记得喝了,碗留着我回来洗,你可千万不能沾水。”</p>
林暮雨嘴唇抿了抿,轻轻点点头。</p>
谢昭去桶里抓了几条鱼,又去接了点水,这才转身走了出去。</p>
…………</p>
亭子里。</p>
见着谢昭过来,大娘顿时露出了笑脸。</p>
“给,您瞧瞧,都是刚抓的!”</p>
谢昭笑着道。</p>
他将手里的盆朝着大娘扬了扬。</p>
里头一共四条鲫鱼,还有其余五条杂鱼,他一并带了过来。</p>
各个活力十足,水一荡,顿时噼里啪啦的在里头甩尾巴,水溅了一地。</p>
大娘眼睛一亮。</p>
“哟!真不错!匀称!”</p>
她真心夸了一句。</p>
谢昭将盆放到她面前,笑道:“您是第一个顾客,您先挑!”</p>
大娘毫不客气,选了两条最大最肥的放进了自己带来的盆里。</p>
“这要咋称?”</p>
大娘问道,“咱们这也没带秤呀!”</p>
谢昭却直接伸手将鱼抓在了手里。</p>
他掂了掂,又换了一条,之后放进盆里对大娘笑道:“这两条鱼,一共三斤六两,您要是不信,就去门口胡同巷子最外头的面馆子称一称,我算您三斤半!”</p>
上辈子,谢昭离开石水村后,就一路流浪。</p>
人啊,就是这么贱骨头。</p>
他没田,没地,没人搭理,却也不想死。</p>
于是就一直做一点儿小生意糊口饭吃,后来生意做大,他兜里头慢慢有了钱,有了点底气,才想着衣锦还乡,补偿爹娘。</p>
甚至,抱着一丁点幻想,找到林暮雨,看看她过得如何。</p>
是否……成婚。</p>
可惜。</p>
再次回乡,大哥死了,小妹远嫁,爹病死,妈哭瞎了眼,林暮雨也早就不知所踪。</p>
那日,夕阳西下。</p>
他满心欢喜,手里拎着满满当当的礼物,走到了记忆里不敢触碰的小院。</p>
枯藤老树昏鸦,满地萧索。</p>
他推开门,腐败混杂着可怖的死寂,一并涌来。</p>
进门就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p>
田秀芬瞎了眼,也生了病,躺在床上,静静的一言不发。</p>
听见声响,她才慢慢的,艰难的支起身子,问道:“是谁呀?”</p>
谁?</p>
还能是谁?</p>
他不敢再应一声,匆匆忙忙将钱全部留下,落荒而逃。</p>
自那之后,只能变着法儿的让人捎钱给田秀芬,却再也没脸回去了。</p>
谢昭的这一手称秤绝技,上辈子人人称赞。</p>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p>
这些都是自己用血和泪的教训堆积起来的。</p>
如今重生,再次派上用场,他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欣慰。</p>
大娘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盆里的鱼儿,想了想道:“我去可以,要是少了,你补我!”</p>
谢昭笑得自信:“只多不少!您放心!”</p>
大娘这才端着盆去了。</p>
这边。</p>
当谢昭端着脸盆放在亭子里头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看了过来。</p>
几个做饭的中年妇女,探头一瞧,顿时看清楚了谢昭盆里的鱼。</p>
啧!</p>
寒冬凛冽,外头还下着大雪。</p>
这滚烫烫的鱼汤,要是加入一块豆腐,再来上一把小葱花,沸水一滚,香得没边!</p>
住院的病人,身体不好,胃口也不好,吃腻了换换口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p>
“这些鱼你都要卖吗?”</p>
一个中年女人问道,眼睛发光,“这条草鱼,拿去红烧,肯定好吃!”</p>
谢昭点头。</p>
他笑着高声应道:“卖,全都一个价,二元一斤!”</p>
做买卖就是这样。</p>
凑热闹。</p>
再加上奇货可居,大冬天里,来一顿鱼头火锅,那真是没有比这更美的事儿了。</p>
“拿给我来一条!大过年的,鸡鸭肉吃多了,很久没吃过鱼了!”</p>
“我也要!赶明儿买块豆腐,放下去一起煮,保准香!”</p>
“还有我啊!别抢完了!我家也有人生娃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