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停稳,婆子挑开车帘,丫头扶着主子们下车。</p>
安初萦不自觉得环顾四周,状元府邸的二门与安国公府差不多,连格局都类似。要是只从外头看,这状元府邸与国公府是差不多大小的。</p>
以国公府的格局建状元府,只能说苏玄秋的圣眷非同一般。</p>
“恭迎安二奶奶,安小姐。”管事媳妇笑着迎上来,“滑杆软轿己经准备好,请上轿。”</p>
裴氏笑着点点头,四顶滑杆软轿己经备妥,敞篷式软轿,上面铺着大红猩猩毡坐垫,不管是面料还是做工,都堪比宫中用的。</p>
丫头扶着主子上轿,八个抬轿壮妇上前。</p>
四顶小轿顶起,安初萦端然坐着,却不自觉得环顾四周。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这状元府格局真是按国公府建的。</p>
南北七进,东中西三路。不过相对来言,东西两路的院落要狭窄许多。唯独中路,格外气派非凡。</p>
抬头往后看,只见后花园方向有座高楼耸起,虽然看不到牌匾,也能猜的出来。</p>
摘星楼,永昌皇帝下旨修建,上面放的是苏玄秋连中三元的试卷,以供万世子孙瞻仰。</p>
轿子走的并不快,差不多有一盏茶功夫,在中路主院停下来。</p>
朱漆大门,四方整齐的大院,当中穿堂,后面三间厅,上面五间正房,左右是抱厦,两边东西厢房。院中园林怪石,奇花异草,比大夫人的正房都要气派许多。</p>
四人刚刚站定,只见丫头婆子拥着一个妇人过来。</p>
无需介绍,众人皆知她是理国公夫人孙氏。</p>
安初萦不自觉得看过去,三十岁左右的模样,保养的极好,一脸病容却是难掩美丽。虽与孙惠姐长相不同,同样都是美人。</p>
“本是我家的一件小事,难得安二奶奶和三位小姐赏光,快请进来......”孙氏笑着说。</p>
裴氏也是满脸笑容,她是常出门行走的,虽与孙氏没什么交情,却是有所耳闻。</p>
定远侯府嫡长女,出嫁时何谓是十里红妆。说起来她也是命好,本来嫁的嫡次子,却袭了爵位。丈夫又连中三元,成为当朝第一。</p>
只是娘家一天天败落,婆家一天天上升,丈夫仕途更是一片光明。她要是有本事生下一堆儿女也好,偏偏她嫁进来这些年,男花女花皆无。</p>
把家中庶女纳进来当妾室,只怕也是无奈之举。</p>
“夫人下贴请我,我当然要来的。”裴氏笑着说。</p>
说笑间孙氏引着安家四人进花厅,厅中己有宾客在,看到裴氏带着姑娘们进来,也都招呼应酬。</p>
安初萦脸上笑着,却是细细打量四周。</p>
院子里喜气洋洋,贴了喜字,丫环婆子衣色都是新的。只是从二门坐轿这一路,虽然肃然整齐,却连个喜字都没有贴,喜字只贴在院子里。</p>
再看花厅里宾客,虽然都不太认得,但看气度打扮,要么就是庶子媳妇,要么是下官的媳妇过来凑趣的,裴氏的身份算是拔尖的。</p>
至于张罗宾客的主人家,只有孙氏一个。理国公府四房人同居,那么多亲友连个道喜的都没有。看来孙惠姐进门为妾,苏家上下皆不当回事。</p>
本以为以孙惠姐的美貌,可能是苏玄秋自己看上,定远侯府为了讨好他才献女进来,但看眼下的局面实在不像。</p>
想想上次见面时的孙惠姐,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慧机伶,但人也算是老实。出身不好,连书都没念过,在家里还得做针线,本以为嫁人之后还有改命机会,没想到又被家中送来当妾。</p>
“好俊的小姐,这是哪家姑娘?”</p>
猛然一句,安初萦回过神来。只见眼前妇人,四十几岁,虽然打扮的体面。但身上衣服,头上首饰皆是去年的款,看着也有几分半新不旧。</p>
应该是落魄高门大户的夫人,身上的衣饰代表着当年的风光,现在只怕开始家道中落了。</p>
“这是初萦,过世二老太爷的孙女,寄居国公府里。”裴氏含糊说着,父母双亡什么的,就没必要特意提起了。又对安初萦道:“这是镇国公府的许三夫人。”</p>
不是所有的国公府都能保持富贵,镇国公府己有败象,只怕过不了几年就要跟定远侯府分为一档了。许三夫人又是庶子媳妇,连外出的衣服都要凑不出了。</p>
“见过许三夫人。”安初萦规规矩矩行礼。</p>
许三夫人依然笑着,眼中却有几分失望,笑着道:“是个齐整孩子,我这满屋子的小姐都不如她。”</p>
看裴氏带着来,本以为是安国公府的正牌千金,没想到竟然是寄居的。她家中一子与安初萦年龄相仿,本想结亲,得知身份不合适,顿时绝了结亲的念头。</p>
孙氏笑着打量着安初萦,也道:“是啊,生的如此俊俏,都不如她。”</p>
原本以为孙惠姐是个难得的绝色,跟安初萦一比,顿时普通了许多。</p>
众夫人纷纷点头,把安初萦一通夸奖。安五娘神情平淡,并不当回事。却是急坏了安四娘,她苦心打扮就是为了能得夫人们一声赞,哪里想到安初萦什么都没做就把风头全抢了。</p>
心中怨念丛生,脸上却不敢带出来。只是下次再出门时,定不能让安初萦同行。</p>
众人说笑一会,就有婆子来报:“新人进门了,请二夫人去受礼。”</p>
孙氏站起身来,笑着对众人道:“都一起去吧,今天也没什么外客。”</p>
若是娶正妻,成婚妇人去观礼自然没什么妨碍,待字闺中的女儿却不太方便。大办喜事时,人多事多,还有男客在场。今天是纳妾,根本就没什么宾客,管事小厮全赶到二门外。院里唯一一个男人就是苏玄秋的庶子苏哲,今年才十二岁,不用如此避讳。</p>
众人移步到正房,五房间正房,前后抱厦好不气派,屋里红毯铺地,门口还挂着彩球,屋里丫头更是一清色的红色衣裙,看起来比厅里是热闹了许多。</p>
孙氏在堂屋正中右边位子坐了下来,左边的位子却是空的,这是给苏玄秋留的。</p>
孙氏看向身边心腹丫头冬至,冬至小声道:“老爷还没回来。”</p>
孙氏眉头顿时拧紧,在纳孙惠姐进门,她是把孙惠姐领进府里给上下相看过的。府里老太君看孙惠姐能生养,自然不会反对。</p>
苏玄秋却是反应平平,本以为他性格如此,喜怒不形于色。现在看来,他是真没看上孙惠姐。</p>
本以为以孙惠姐的美貌,多少能让苏玄秋看一眼,只怕要失算了。</p>
“新人进门......”</p>
喜娘一声吆喝,丫头扶着孙惠姐进门。</p>
一身粉色衣衫,并未盖盖头,一直低着头,脸上有几分羞赧更有几分迷茫。</p>
孙氏看看左侧空空的坐位,心中又是纠结又难受,但孙惠姐己经到了眼前了,不由的打起精神应对。</p>
娘家败落,自己无儿无女。生了庶长子的冯姨娘,又是良家贵妾,虽然不敢兴风作浪,却也没消停过。</p>
纳妾不用拜堂,丫头扶着孙惠姐走到堂前,早有丫头拿到拜垫过来。孙惠姐跪下,旁边婆子端茶上来。孙惠姐接过茶碗,高高举起奉给孙氏,低声道:“夫人,请用茶。”</p>
孙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又放下来,随即一个荷包放到托盘里。孙惠姐磕个头,低声道:“谢夫人赏。”</p>
茶碗准备的两杯,只是苏玄秋未到,另一杯用不到了。</p>
按照惯例,孙氏应该例行叮嘱孙惠姐几句,只是苏玄秋没到,孙氏满心烦乱,也懒得说了。</p>
“怎么状元公没到。”观礼的夫人有声嘀咕一句。</p>
要是认真说起来,纳妾是正妻夫人的事,老爷在不在都行。多少老爷为让爱妾进门,少不得跟正妻陪小心说好话。</p>
但孙惠姐是孙氏的庶妹,苏玄秋竟然未到,实在有点削孙氏的脸面。</p>
安初萦心中也有几分失望,她这趟过来本来就是为了看苏玄秋的,没想到他竟然没出现。</p>
同时又替孙惠姐不值,娇花一样的女儿,与人为妾己经很委屈,没想到还不得男主人喜欢,只怕将来日子难过。</p>
一时间礼毕,孙氏招呼着众位夫人小姐:“酒席己经摆下了,小戏也传来了,我们听戏去。”</p>
又对孙惠姐道:“你今天才进门,我这里不用你侍侯,先歇着去吧。”</p>
孙惠姐则显得一脸茫然,眼前的场面和嫡母说的完全不同,她竟然连苏玄秋的面都没见到。还是小丫头给她使眼色才反应过来,恭敬说着:“是。”</p>
酒戏摆在后花园,与别人家的花园不同,状元府邸的后花园和理国公府的后花园是连在一起的,占地十分宽敞。</p>
来客并不多,夫人们三桌,小姐们三桌,就在滴翠楼里,前面就是荷花池,戏台搭在池子中间亭子里,在小楼里坐着正好看戏。</p>
安初萦跟着坐下来,除了安四娘和安五娘,还有许三夫人带来的许小姐,还有一位则是吏部员外郎谭家的姑娘。五人皆是十三、四岁的模样,正是该出门交际应酬的时候。</p>
“也不知道定远侯府怎么想的,竟然把女儿送过来当妾,莫不是想着万一孙夫人不好了,苏家会把孙惠姐扶正?”许小姐突然说着。</p>
许小姐声音很大,但声音足够席面上的人听到了,众人都愣了一下,连安初萦都觉得许小姐言语不当。</p>
自己还没出阁就先议论别人纳妾,而且孙氏活着好好的,言语间就咒她死,实在不合适。</p>
倒是谭小姐稳重厚道,转头对身边的安四娘道:“刚才姐姐说要绣什么花样,真羡慕,姐姐那样的一双巧手,有机会还想向姐姐讨教。”</p>
安四娘还在怔忡中,根本就不及接话,只是怔怔道:“啊?”</p>
她刚才根本就没跟谭小姐说话,她的绣活根本就拿不出手。</p>
安初萦看着无言以对,本就是岔开话题的话,安四娘顺着接就行了,难道谭小姐还真会向她请救不成。</p>
这安四娘看着聪明,其实脑子里一盆浆糊,就这还想自己谋划亲事,也是想太多。</p>
菜上来,戏开场,席面自然精致不俗,安初萦夹了几筷子也就放下了,心里却泛起一丝疑惑。</p>
刚才许小姐的话虽然大胆,却不知道有没有根据。</p>
看孙氏气色虽然不太好,但要说她重病要亡故,实在不像。但突然把娘家妹子纳进来当妾,只怕她身体也是不大好了。</p>
妾室扶正不可能,乡野民间是有,但高门大户里却是没有的。而且苏孙两家门庭相差如此之多,要是孙氏亡故,提亲的能踩破门,皇家金枝玉叶自是不想当填房的,但达官贵人之家,哪怕是宰相家的女人都娶得。</p>
纳孙惠姐进门,生儿子是正经事。</p>
孙氏无子,她要是有儿子,就是不在了,孙苏两家的姻亲也断不了。而无子亡故,将来苏玄秋另娶新夫人,以孙家的落败程度只怕真要断路了。</p>
如此急切的送孙惠姐进来,只怕也是想着,万一孙氏真不好,她没孩子,孙惠姐要是能多生几个儿子,以后认孙家为家,两家照样行走。</p>
心里如此盘算着,只见婆子匆匆跑进来,见了众人也顾不得行礼,只对孙氏道:“太太,姨娘咳血了......”</p>
众人皆是一怔,孙惠姐刚才还见着,脸色红润,不像短命的。</p>
随即明白过来,苏玄秋的后院可不止孙惠姐一个姨娘。庶长子苏哲的亲娘冯姨娘可是好好活着的,而且也不是婢女出身,是江南盐商家的女儿。</p>
就是商人女的社会地位低,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当年冯姨娘进门的时候,也是大操大办的,后来生了庶长子,直接由苏太君抚养。</p>
这些年过去了,冯姨娘的儿子都快成.人了,孙氏连个女儿都没生出来。</p>
现在孙惠姐进门,冯姨娘就闹着要吐血,这是管还是不管。</p>
孙氏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脸上却满是担忧,道:“请大夫了吗,快让管事的请大夫。”</p>
“管事的己经去请了,奴才们担心,特意来回夫人。”婆子低头恭敬说着。</p>
孙氏神情淡然,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p>
“是。”婆子应着,虽然不太想走,还想再说几句,又不敢违抗终究走了。</p>
小戏继续开场,安初萦却是坐不下去,这都大半日了,她想去厕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