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生日那晚，他肆无忌惮地跟好友谈论贬低我。</p>
「她怎么比得上沈柔。」</p>
「只是玩玩而已，我迟早跟她离婚。」</p>
好友让他小声点，他不慌不忙地指着我的耳朵。</p>
「没事，她耳朵有问题听不见。」</p>
他不知道这句话我听见了。</p>
后来他的沈柔回来，我不慌不忙地退出他的世界，他却疯了地对我说他爱我。</p>
可是我现在是真听不见了。</p>
1</p>
「阿颜怎么来这么晚？」</p>
江承慵懒地靠在沙发，朝我勾勾手。</p>
我乖巧地坐在他身侧，他撩过我额前的碎发，怕我看不清，又打字复述了一遍。</p>
「路上堵车耽误了点，对不起。」</p>
我习惯性的道歉，江承勾着笑，拿起面前的酒杯。</p>
「我生日，你不得喝一杯。」</p>
我酒量几乎没有，一杯就呛得直咳嗽。</p>
江承替我顺背，丢给我一块蛋糕。</p>
我知道他要跟他那些好友叙旧，我识趣地坐在一旁。</p>
江承的好友我只见过几面，不算认识，那些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让我有些难捱。</p>
「江承，三年了，什么时候办婚礼？」</p>
「只是玩玩而已，我迟早跟她离婚。」</p>
江承闷了一口酒，可看向我的眼神又是爱意缠绵。</p>
「江承，你不会还在等沈柔？」</p>
「她怎么比得上沈柔。」</p>
我看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看见好友小心地戳了下江承。</p>
「你不怕她听见？」</p>
江承不慌不忙地指了下我的耳朵，「没事，她耳朵有问题听不见。」</p>
他不知道这句话我听见了。</p>
2</p>
我的耳朵不是天生的，是为了江承。</p>
高中时期的江承是那一带有名的混混，打架斗殴比比皆是。</p>
第一次见到江承，是被围堵在黑暗狭窄的巷子中，他们看我落单，这条路又没监控和路灯，起了歹心。</p>
「把你身上的钱都给我，就放过你。」</p>
为了震慑，手中的棍子重重地敲击墙面。</p>
我被吓怕，连求救都发不出来。</p>
可是我没钱，我拿出那残破不堪的钱包，为首的那人表情僵了僵，不可置信地抖了抖钱包。</p>
「你敢耍我们，谁不知道这学校都是非富即贵的。」</p>
他们是，而我不是，家境低微，上这所堪称贵族学校全凭成绩在撑。</p>
棍子抬起，我拼命地抱头，想象中的疼痛没有。</p>
江承只用了几脚就将那些人赶跑，少年的他染得一头张扬的黄毛。</p>
那天我透过微弱的月光辨认出了那是江承，我缩着身子不敢说话。</p>
关于江承他们都说，那是不能惹的存在。</p>
可是那些人睚眦必报，我再次见到江承，他被按在地上暴打。</p>
男人抬脸，献血顺着他的下颚流下一个血坑。</p>
他们看见了我，江承也是，他让我走，撑起力气跑向我抓起我的手腕，可是还是晚了。</p>
那一棍子落下，只是没落到江承身上，因为我替他挡了。</p>
那日之后，我的耳朵时好时不好。</p>
江承看我总是带着歉意，他每每问我今天听得见吗，我都仔细辨认他的唇语，轻轻摇头。</p>
我从没告诉他，今天我是听得见的。</p>
3</p>
生日宴结束，江承牵起我的手，郑重地许了一个愿。</p>
「希望阿颜永远在我身边。」</p>
我笑着问他许了什么愿，他说是秘密。</p>
可是我都听见了，刚才和现在。</p>
凌晨彻底过了，江承递给我一个头盔。</p>
他喜欢赛车，更喜欢飙车。</p>
我是后怕坐在他的后座，江承却是捏住我的手。</p>
「陈颜，今天是我生日。」</p>
我害怕地搂紧他的腰，凌晨车少，只有江承的车疾驰在路上，狂风肆意地略过我的耳畔。</p>
太冷了，我埋头缩进江承的后背。</p>
「江承」</p>
我大声叫着，江承却没听见，直到那手机震动，他才慢了下来。</p>
头盔之下，我看不见男人的表情。</p>
只记得江承瞥了眼来电，犹豫了几秒。</p>
「江承，我回来了，你来接我好不好？」</p>
他下意识地看向我，似乎在辨认我听不听得见。</p>
我疑惑地看向他，其实早已经听清。</p>
「陈颜，我朋友找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吧。」</p>
他就这样，把我丢弃在人烟稀少的公路上。</p>
「江承」</p>
回应我的只有摩托车轰鸣声，我知道那人就是沈柔。</p>
「她永远比不上沈柔。」</p>
我又想起了江承那句话，那一刻我恨自己听得见。</p>
寒风刺骨，凌晨就连接单的都稀少，打给江承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p>
江承从来不会这样，他在我面前总是二十四孝好男友。</p>
可背地里，我不止一次撞破他跟那些好友的对话。</p>
他似乎从未知道那些话出口，我看向他的表情迟疑错愕。</p>
那晚，我没等来江承，却等来了他跟沈柔的合照。</p>
秒发又秒删，再次刷新那张照片已经不在了。</p>
我却永远忘不掉那张沈柔的自拍里倒着江承的背影。</p>
远处传来的亮光晃眼，我缓了缓，才发现面前站了个男人。</p>
「陈颜，你怎么在这？」</p>
我凑近才发现是谢言，江承高中时期的死对头。</p>
男人上下扫了我一眼，唇角微微上扬。</p>
我的狼狈再次在他面前显露，他朝我勾手。</p>
「上车，我今天就当个好人。」</p>
谢言的车内总有一股独属于他的清香，我低下头江承的朋友圈被我不断刷新，知道最后变成一条横杠。</p>
江承这个人张扬爱炫耀，我和他在一起那几年，他每每都会把我公布在朋友圈，一口一个阿颜，可如今才发现那些只不过是仅我可见的朋友圈。</p>
「江承他又丢下你了？」</p>
3</p>
「第几次了，陈颜？」</p>
红绿灯之下，谢言才瞥向我。</p>
连我都记不清第几次了，可谢言却说。</p>
「第三次了陈颜，在我面前的第三次。」</p>
原来已经三次了，我想起来了，高中时期江承说要送我回去，可转眼因为一个电话改变了主意。</p>
他说他还有事没有处理，可是那天放学我被那些混混堵在门口。</p>
他们找不到江承拿我撒气，是谢言救了我。</p>
男人叼着一根糖，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些人打倒，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p>
「江承那个废物就是这么保护女朋友的？」</p>
我看向他，仔细通过他的唇瓣辨认他的发音。</p>
噢，他在说江承，我挣扎着步子站起身。</p>
「不许你这么说江承，江承只是临时有事。」</p>
谢言不屑地笑笑，丢我一件他的外套。</p>
「穿上，不然江承还以为我打的你。」</p>
第二次，是我数学竞赛得奖，找他庆祝，可一直到歇业，江承都没有出现。</p>
那晚他的电话无人接听，我始终坐在那家餐厅前，却没想到见到了谢言。</p>
「又被丢了？」</p>
他依旧恶劣地开腔，我那时看谢言颇为不顺眼。</p>
他跟江承是死对头，传闻是江承抢了谢言的女友，便开始争锋相对。江承算是学校附近有名的混混，仗着家世不学无术，而谢言与江承相同却不同，他随意张扬，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p>
现在谢言还是那副坏笑的模样，「陈颜，你还不走吗？」</p>
4</p>
晚风刺耳，我有些听不清谢言的话，我的耳朵更是受不得那么强烈的风。</p>
我紧紧握住耳朵，余光瞥向一旁渐渐合上的窗户。</p>
「你家在哪？」</p>
半小时后，车子才稳稳停下。</p>
「多谢。」</p>
我低声还有些耳鸣，而谢言嘴巴一张一合，我还是没听见，只是依稀辨认出不是什么好话。</p>
「我先走了。」</p>
漆黑的房间没有属于江承的气息，我的好友不多，多数都是江承的。</p>
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江承有依赖症，我害怕突然没有他的消息。</p>
那晚，我看见他好友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露出了男人的半个手臂，以及一旁女人的身影。</p>
那就是江承，他手腕上的手表是我花了几个月的工资买的。</p>
而我像是不死心一样疯狂地给江承弹视频，男人才终于回一句。</p>
「阿颜，我这还有事，等我回来。」</p>
我沉了沉，「江承，我想看看你。」</p>
几分钟后，我收到了来自江承的照片。</p>
与那张一模一样的背景，江承他真的跟沈柔在一起了。</p>
可男人还在哄我，说他想我，说他很快就回来。</p>
江承全程都没问我是怎么回来的，他像是敷衍的结束话题，我索性顺了他的意，借口累了。</p>
不过一大早，我收到了来自江承的花，以及捧着花讨我欢心的他。</p>
他递给我一张纸条，里面全是他对我的道歉和告白。</p>
男人满眼真挚，让我忘了曾经的他。</p>
江承哪里是什么好人，他恶劣极了，我曾亲眼看见他硬生生地断了那人一条腿，仅仅是因为，那人碰了他的外套。</p>
而这些年，许是因为愧疚，江承对我十分温柔。</p>
「阿颜，抱歉，不会有下次。」</p>
我有些恍惚，这种承诺江承说的太多，可每每都是食言。</p>
「江承，我们分手吧。」</p>
我抬眸，男人似是不可思议，他将我抱紧，紧紧贴着我的耳朵。</p>
「阿颜，你是不是没听清。」</p>
「阿颜，再也不会了。」</p>
他不知道，早上我收到了一条陌生来信，是他跟沈柔出入酒店的照片。</p>
将我丢下的那几个小时，江承都在跟沈柔温存。</p>
「江承我说真的，我今天就从这搬出去。」</p>
江承蹙眉，耐心已然耗尽。</p>
「陈颜，你别后悔。」</p>
5</p>
我追了江承一年，那一年我时常留到最后回家，只为了见江承一面。</p>
他逃课旷课比比皆是，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喜欢混迹在那些巷子里。</p>
江承不爱吃早餐，连着一段时间我都早起给他带了一份，美其名曰报答救命之恩。</p>
我亲眼见证江承搂着一个又一个的女生到我面前，说我是他妹妹。</p>
可后来我转正了，在江承最后一次分手时，他喝得酩酊烂醉，立志要好好读书。</p>
也是那晚，他拆穿了我的心思。</p>
「陈颜，你喜欢我？」</p>
少女怀揣的心思被人戳穿，我有些羞涩地低下头。</p>
他带着酒精的气息吐露，「陈颜，跟我在一起吧。」</p>
从那之后，我成了他的女友。</p>
也是之后，江承开始好好学习。</p>
我的耳朵不敏，江承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重复地写在纸上。</p>
他说，「陈颜，我做你的耳朵。」</p>
至此，我从没告诉过他我也是能听见的。</p>
6</p>
我在林市没什么朋友，只能广发朋友圈来征集房源。</p>
没想到第一条回我的是谢言，我和他的上一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年前。</p>
他问我，「真的想好了？」</p>
我记得那天，是我跟江承在一起的日子。</p>
「我朋友有一套房，离市区近，要不要去看看？」</p>
我应得很快，当天就约上了谢言。</p>
「你要搬家？跟江承分手了？」</p>
谢言只是说完便反应了过来，他低下头在我右边耳边重复了一遍。</p>
「你怎么知道？」</p>
我的耳朵不好，左边基本听不见，而右边能听清楚一些，更多的时候我是听不见那些人说话，因为他们嫌麻烦。</p>
江承跟他那些好友说过，「听不见麻烦，说话还要翻译。」</p>
我想跟他说的想法瞬间熄灭，他就当我是个聋子吧。</p>
我眼光中有我自己察觉不出来的惊喜，谢言轻笑着，「之前就发现在你左边你没反应。」</p>
「陈颜，这次是你把他丢了吧？」</p>
「对，是我不要的他。」</p>
我绕开他，仔细打量房子，却瞧见男人倚靠在栏杆上张扬地朝我笑笑。</p>
「不如你考虑考虑我。」</p>
我的心有一瞬间的加速，可是很快就被理性克制。</p>
「你不怕他打你。」</p>
「我从来不怕他。」</p>
他眼神真挚地盯着我，逼得我连连后退，我逃也似地离开那个战场。</p>
不过下了楼便收到了江承的消息，「房子你先住，我这段时间有事不回去了。」</p>
我勾唇讽笑，江承像是施舍一般。</p>
他似乎在等我找他复合，可是不可能了。</p>
我亲眼见了沈柔，见到了江承在沈柔攻势下败退。</p>
夜晚酒吧嘈杂混乱，可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江承。</p>
周围人起哄，沈柔端着一杯酒就坐到江承的腿上，「大冒险，你应该不忍心看我被惩罚吧？」</p>
他一口闷了那杯酒，沈柔却翻牌说她输了，因为惩罚是找同桌的异性表白。</p>
「江承，我做你女朋友怎么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