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 (四)
声声慢 ()
陆重霜策马至大明南门外时,各层官员亦陆陆续续站定。
监门校卫正手提竹笔,在黄麻纸上勾勾画画,忙着清人数。她抬头,低首,缠枝梅簪所挂的苏珠在乌黑的鬓角晃荡,朝服外所穿的赭红裘衣被安城浓重的雾气沾湿,晕染成更为深重的红。
陆重霜马,在泣耳畔低声嘱咐几句后,令她携锦匣前去拴马。
不几日便是新年,各层官员较之以往懒散不少,不排队,反倒凑成团又团的小圈儿。有的是两三人聚起,有的则十来个凑团,都兴致谈论起新安排。
忽得,陆重霜耳边闯句轻轻的,紧接着是女人们叽叽喳喳闲谈声。她微微侧,故意背对话音方向。
“哎,听说了没。前几日渠州刺史携家人京述职,其子在东市被人掀了筚篥呢。”
另个急忙搭话:“谁啊?竟敢在天子脚此等放肆之事。”
陆重霜听闻,微微挑眉。
《大楚律》规定,除却节日庆典和街酒肆,男子不得以真面目示人,女子亦不得当街掀去未婚男子用于遮面的筚篥、羽扇、面具,毁人名节。
倘若有女子此等轻浮之事,轻则赔礼歉,重则押送官府。
此时又个人插进来,嗓音低低的,令陆重霜险些没从面涌来的嬉闹声中辨。
“还不是那个夭娘。”她说。“带了个圣上赐的腰佩便认不清自己是条狗了。”
语落,那几人不约而同掩面,嗤声。
皇太女陆照月此刻并不在此。陛有恩准,她不必与朝臣们同自南门,而是直接从更近玄武门进。因而对其心怀不满的朝臣们才敢在南门外偷偷聚在起,躲着皇太女殿说她的闲话。
而夭娘是陆照月眼最宠的家仆,年仅十五,明面上是东侍女,并无官半职。但此人也不晓得耍了什么手腕,竟在短短年内迅速蹿红。如但凡要结皇太女,就必须先从她眼皮底走上圈。
“自家儿子当街受辱,渠州刺史不上御史台去闹?”
“闹,怎么不闹?可去御史台讨说法,也要有人不怕死敢管。”中止话音又被续上,“这事儿往大了说是抢人子,往小了瞎编是无心之举。你说御史台的可会为个外来的刺史得罪皇太女?”
“哎!你小声儿,也不怕被人听了去。”问话的赶忙掩唇,提醒这位胆大的官吏小心隔墙有耳。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单是夭娘算不得什么,关键是背后给她撑腰的可是皇太女,这保不齐就是未来圣上。再加上当皇上向来疼皇太女,万惹得龙颜大怒,大家吃不了兜着走。因而瞧在背后人的面子上,文武百官皆敬她三分。
“对了,她家公子怎样了?可还好?”
“还能怎样,自然是上吊自尽。被这么通闹,哪儿还有女人愿意迎进门正君?”另个声音冒了来,随即她话锋转,又,“不过说回来,个公子竟敢不带随从独自前往西市采购,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男人。”
话音而落,又是通嬉。
不过是上朝前的闲言碎语,陆重霜想着,脑海中突然冒了个新念头。她默默在心底记此事,预备回府后派晨风前去探查是否属实。
晨风,擅易容、轻功极佳,人送外号梁上鼠。在这安城内,只有没发的事儿,不存在她打听不到的事儿。
五更五时,开门、鸣鞭,百官上朝。
上朝分常朝与大朝。大楚建国初,日日常朝,后改为三日朝。至鸾和年,女帝陆启薇令,使常超从三日朝更为五日朝,后又改为七日,仅宰相每五日至紫宸殿与其商议国事。而随着太上皇留来扶持江山的几位老臣相继病逝,竟连宰相五日次的议事也被免除。
鸾和女帝日似是神不振,半阖凤目,连朝臣们的进言都是听十句应句。名侍女正立于香炉边,手拿柄孔雀羽扇,徐徐扇着新焚的龙涎香。
臣子见陛无心理政,也聪慧对“烦心事”绝不提,转而商议起新事宜。殿内众人要么是神游发呆,想着自己没填饱的肚子;要么是想趁机说些玩乐的新子,讨皇帝欣。繁乱的政事在女帝的个皱眉,被众人从嘴边咽回肚子。
大厦将倾,栋梁摇移。
数百年后,新王朝的读书人们评价鸾和年时,常会说:君不君,臣不臣,国不将国。
陆重霜斜眼瞄向前方的皇太女,她正拨弄着手腕上的翡翠镯,连朝服也没穿。朱红的衫子色夹袄,是槐染就的鸟裙,正婷婷袅袅站着,时不时对那些新提的玩乐建议头,或是用尖细软的嗓音发话。鸾和女帝诸多子嗣里,皇太女与陛得最像,皆是明眸皓齿,娇胜牡丹,眼瞧去便是被皇的各式香料熏染的美人。
那批槐染的料,内共八缎。女帝自留三缎,赏给后诸君两缎,皇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