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明利害客卿筹谋走险棋朋党设陷
进来来往往的跑步声、车马声,没有人语。
声音越来越嘈杂,越来越频繁。
屈平正自诧异,院门响了,屈遥带着陈轸匆匆走进。
“先生,遥弟,你们——”屈平看向二人,目光征询。
“呵呵呵,”陈轸的脸上挂着平素的笑,“是碰巧了。轸欲访左徒,正待敲门,一人飞步而来,轸还以为是歹人呢,不想却是大尹!”
“阿哥,出事情了!”屈遥没有这么轻松,脸皮绷着。
“何事?”屈平急问。
“你听!”屈遥朝外面的街道努嘴,“一伙一伙的,少则三五人,多则几十人,都在往一堆儿凑呢!”
“凑往哪儿?”屈平震惊。
“有凑向王叔府的,有凑向令尹府的。”
屈平倒吸一口冷气,看向陈轸。
陈轸看准客位,坦然坐下,看向屈平:“轸访左徒,正是为此!”
“怎么回事儿?”
“王叔欲清君侧,令尹总也不能束手就擒吧?”
“清君侧?”屈平惊呆,“你是说——”顿住。
“是的,”陈轸轻叹一声,“也许在今夜,也许在明天,郢都就有可能见血了,”看向四周,“尤其是这座老宅子,就这辰光,不定有多少枪头利矢在瞄着呢!”
“看他们谁敢!”屈遥握拳,盯住屈平,“阿哥,我这就召人去?”拔腿就走。
“回来!”屈平的声音淡淡的。
已经走到门口的屈遥踅回来。
屈平反倒安静下来,不再踱步了,回到主位,缓缓坐下,朝陈轸拱手:“先生可有妙策?”
“事情搞到这一步,妙策就没有了。”陈轸回他个礼,敛神,“左徒大人,这包脓既已生成,不挤就不成了。”
“怎么挤?”屈平问道。
“听闻大王授予你符令,许你动用王师三千,可有此事?”
“有之。”
“王叔他们深夜聚众,是叛乱无疑。令尹已经知会三姓族兵,你若征调王师,会同三姓族兵,先动一步,将王叔、靳尚等众一举擒拿。你们可深夜行动,及至尘埃落定,再行奏报大王,那时,木已成舟,人证物证俱在,大王自也乐见其成。然后,你可奏请大王,或驱逐秦使,或准允秦使和亲,礼送芈月公主出嫁!”
“若是有人拒捕呢?”
“格杀勿论。”
屈平闭目。
“屈子,”陈轸续砸一句,“是王叔他们率先聚众,你听见了,也看见了,这是再好不过的动手借口,更是一举功成的难得契机。就轸所判,只要你能下定狠心,与令尹合力,就有绝对胜算。王叔那帮徒众,若论敛财奢靡,没个说的,若论谋阵厮杀,相信他们抵不过昭阳。”又是一阵沉默。
“谢先生妙策。”良久,屈平抬头,拱手,“只是,晚生以为不可行!”
“屈子?”陈轸急了。
“先生,”屈平语气笃定,“眼下是双方敛拔弩张,若依此策,郢都必是流血漂杵。郢都流血,就中了秦使之计!”
“唉,”陈轸先是长长一叹,继而目光如炬,盯住屈平,“好吧,轸只问左徒一句,你要不要改制,要不要变法?”
“要。”
“只要左徒坚持改制,坚持变法,这血就是必须流的!”陈轸有力握拳。
“魏、齐、韩改制,皆没有流血!”
“唉,左徒呀,”陈轸摇头,苦笑,“你既然提到过去,轸就讲讲过去。先说魏国,那辰光,三晋(韩、赵、魏)皆为新立之国,所行之制是原来晋国的。作为新立之国,可以不行旧制,因而,魏文侯用李悝变法,那不叫改制,叫立制。晋国已无,魏国朝臣无所傍依,就只能遵守所立新制。再说齐国。与魏一样,田齐也为新立之国,齐公也是可以完全不守姜齐旧制的。即便如此,齐威公在改制之前,依旧烹了阿城令。至于韩侯,道理同上,再说,申不害并没有动贵族之利,不过是对他们稍加约束,让渡给平民一点点儿权利而已。可眼下不同,左徒呀,你与大王之所以想改制,是因为要对付秦国。那就得想想秦国,秦孝公用商君改制,渭水全让鲜血染红了。”
屈平再入沉思。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先生,”屈平终于抬头,语气笃定,“即使流血,也不是在明天,更不应是在今晚。”
“为何?”陈轸追问。
“因为,是王叔他们先提枪的!”屈平两手一摊,“我们不能去杀一个弯弓持枪、严阵以待的人,是不?无论是王亲还是宗亲,是王叔还是令尹,都是强人,两强相争,受伤的是楚,得利的是秦。”
“唉!”陈轸长叹一声,“屈子呀,枪对枪,刀对刀,这个才当是楚人的风格。难道左徒要将王叔他们于睡梦中斩尽杀绝吗?”
“这是两码事,”屈平似乎笃定了,朝陈轸拱手,“敬请先生看在楚国苍生面上,再走昭府一趟,务必劝退令尹大人。至于王叔那儿,由晚生前往劝退!”
一宵无眠。
一直候至天明,郢都并无大事。
屈平松出一气,大步出门。
“阿哥,”白云紧跟上来,“我也去。”
屈平凝视她。白云递给他一只手,屈平握住。
二人挽起,并肩走出府门,在黎明的曙光里走向纪陵君府。
这片街区邻近王宫,是郢都的贵族区,豪门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
纪陵君府前森严壁垒,府门两侧各站两个持戟甲士。
屈平求见,递上拜帖。
子启迎出。
见是屈平与白云,子启颇为亲热,见过虚礼,带二人直入府门,走向正厅。
府院中,偌大的府院中到处是人,一排挨一排地坐着,整齐划一,枪在手,剑在腰,闭目养神。前院空场上停着几辆战车,几辆辎车,御手们皆在忙活,马已上套,蓄势待发。
白云深吸一气,挽牢屈平的手。白云的另一手伸进胸襟里,掏出玉佩,让它明明白白地挂在胸前。
王叔迎出厅门。
看到白云,王叔的笑容僵住了。
王叔的两道目光锁在白云胸前的玉佩上。
白云回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