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辉雁国

少爷,许文晋。

第二天,她看着床上那斑斑血迹,竟笑出声来了。

该醒了,该忘了,那,本就不是她的。

像是从未这么开心似的,她的笑止不住,到最后,已是杜鹃啼血声已嘶。

远处传来脚步声,她站起身,轻抚脸颊,触手,竟是一片冰凉。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泪如雨下。

夫家本就是书香门第,连丫鬟奴仆都念过书识过字。

人人,都待她极好。可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许文晋为人君子,谦逊而有礼,对她是有求必应,只愿博她启唇一笑。

和他,全然是两样的人。

她作诗,他不会帮她斟酌用词。

她弹琵琶,他不会在称赞后吹萧相和。

她画画,他不会拿笔在留白处写诗提字。

但那人会,许文晋会。

他俩琴瑟相和,相敬如宾。

可是,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乱世,只能称之为懦弱。

他真的很好,但他终究不是那个他。

他会在她生辰时送她不昂贵却已倾尽他家产的簪子。

他会在她弹琴时在一旁认真的倾听,即使他不懂。

他会在入夜后敲她的窗,对着她孩子气的笑。

他会在这样的dong luan的时代,去追求他的理想,他的正义,他说过,那才是一个男人真正该做的事情。

而如今,她已嫁作他人妇,与他的缘,该断了。

可是,那个人的身影,在心中,抹不掉,忘不了。

无聊成独卧,弹指韶光过。

转眼间半年已过,即使是久不出门的她也多少知道,这江山,怕是要易主了。

叛军在四月前开始在各处制造事端,如今已迅速地发展为燎原大火。

而那叛军的首领,竟是白炎。

锈针刺破手指,指间那点嫣红却刺痛了她的眼。

为好不容易静下的心,又乱了。

那个拥有清澈笑容的少年,终是找到自己的方向了么。

前几任皇帝荒淫无道,弄的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纵是当今圣上有通天本领,民心已失,又怎是简单就可挽回的?

民心向背,自古以来就是帝王的胜负所在。

白炎这次,怕是已胜券在握。

她笑,笑自己痴,笑自己傻。

那人一旦君临天下,又怎会还记得她?

罢了,罢了。

又是一月过去了,公婆抱孙心切,便催她去庙里祈子,她应了下来。

带上贴身奴婢,坐着轿子出了门。

跪在蒲团上,她仰望着面前那高大的送子娘娘像,心中一阵怅然。

双手合什,虔诚的拜了下去。

不过短短两年,已是物是人非。

回许府的路上,轿子无故坏掉,她说想在街上看看,让那些惶恐的轿夫先回去,只留了丫鬟晚儿在身侧。街市依然热闹非凡,对于国家来说,仗是要打的,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生活更是要继续下去的。

面纱的带子松开了,被风吹了去。

晚儿赶忙去追,却慢了一步。

那骑在马上的男子拿着他的面纱,对她淡淡的笑。

她向他道谢,接过面纱,匆匆离去。

那人的眼神有太多的深意,让她感到恐惧,但更多的是不安。

希望不会发生什么事,才好。

然而,仅仅是在半月后,她被应召入宫。

该来的,还是来了。

身着蓝色宫装坐在湖边的亭子内小憩,她的表情温婉。

那日在路上惊鸿一睹的男子,竟是当今圣上。

那一日,他恋上了她的貌,不顾她已成亲,硬是把她召入宫中,封为贵妃。

江山摇摇欲坠,宫内却还是夜夜笙歌,春意浓浓。

他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这江山,他想要,给他便是。

她抚上他眉间,那么为什么你仍是不开心?

他宠她,许她可直唤他的名。

他说他不在乎,笑得毫不在意。

他知,那时因为他明白,朝廷已失了民心,只有改朝换代,否则无法平息众怒。

可这,毕竟是他的国家,他不甘心,却无能为力。

她又怎么告诉他,那个领兵反他的人,正是她心中时刻念着的男子。

当初许了婚事,是因了一时的绝望,不及细想。

嫁了过去,夫家待她好,她心知肚明,才想真正绝了他的情。

现在,她入了宫,成了爱人对手的贵妃。

三个男人,两次姻缘,终是,应了。

她轻笑,自己的身世,比那随水飘零的浮萍,还要更加不堪。

终是沉沦,又有谁会顾及。

画楼西畔反弹琵琶,暖风处处,谁心猿意马。

心脏有一处,隐隐作痛。

渐渐地,宫内也开始人心惶惶,连一向柔和的花香似乎都多了分肃杀的气息。

平静如昔的,是他,是她。

倾国的时刻,总归会到来。

七重纱衣。

应他的要求,她身着白色的华衣来到他面前,脸上脂粉未施,但仍是绝世风华。

很美。他称赞道,将她拥入怀,紧紧抱住,仿若今生不愿再放开。

走吧。他说。

城下的那个人,是白炎。

短短时间内便已攻至这里,胜负早已分晓。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眸中有掩不住的激动。

她身侧的那人看着她的反应,神色悲哀,然后,他说:白炎,这天下,朕给你。

这个女子,是你所爱的人,朕虽封她为贵妃,但倾国之后,你一定要对她好。

她讶异的回眸,与他四目相对。

他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竟还把自己留在身边!

她竟对他说放过她!

她步步后退,蓦地凄然一笑,右手中的匕首森寒,腰腹间的大片猩红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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