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难
丰硕的果实和肥胖的模样。
树林间时不时地闪现着只穿裤衩的小崽子们身影,他们在忙着选摘零星儿熟透了的杏果,既往嘴巴里塞,还要尽可能多地捧满脏兮兮的小手掌,嘴巴上无一例外地挂着因杏果酸涩的青味儿而引发出的胃里酸水,掺合了灰尘,顺着下巴流淌到前胸肚皮上,又被不时地风干着,便在嘴巴和肚皮上留下了一片灰黑的印迹,像一幅幅退色了的地图画册,就连掉挂在胯骨上花里胡哨的裤衩上,也是沾满了这种赃迹,一到吃饭的时辰,恐怕他们都要空瘪着小肚皮,望着满桌的饭菜干瞪眼,却无法吞咽下一口,同时,他们还得无奈地咽一肚子大人们嘴巴里呼出的臭烘烘的凉气。
这个季节,是娃崽儿们享受口福的时节,也是他们挨饿的时节,是他们自作自受的时节,更是他们放纵贪食的时节,有快乐,有愁苦,更多的是满足,
那一刻,杏仔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了几下,脸面温热潮红了好一阵子,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赶巧被人逮了个正着,人赃俱祸,辩驳不得,即使怎样开脱自己,似乎也洗刷不净浑身沾满的污垢,他替爹茂响难堪,为没人替他讲说一句好话而难受。
杏仔怎么也没有想到,茂响会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更没想到,木琴会这么毫不留情地整治茂响,他因茂响做事如此拙劣而感到羞辱和难过,为木琴下手如此绝情而感到震惊和怅然,他默默地坐在墙角里,用手支着下巴,垂下眼皮盯看着屋地,像一个物件一样一动不动,要不是身体随着呼吸还在有节奏地微微起伏着,叫人以为墙角蹲坐着的就是一只粮食口袋或缸罐之类的器皿,他一心想逃离这间屋子,随便隐身于户外幽暗夜色里的哪个角落里,或是恨不得眼前的地面上裂出个大窟窿来,让自己悄无声息地钻进去,就此消失了事,他不敢弄出一丝儿的动静来,怕引起屋里人注意,那将是多么难堪的场面。
柱儿还在跟木琴拉扯店里赊欠的事体,他一个劲儿地求道,大娘,你也别跟叔治气哩,店里赊欠的那点儿东西,不用叫厂里报销,也用不着叫叔承担,我给一笔勾了,就算平了帐,今后,都注意着点儿,不会再犯错了呢?
木琴道,好柱儿,我知你的心思,也知你的用意,可这是一码归一码的事体,怎能说没就没了呢?这事,你就别插嘴了,定下的事,不能说改就改的,说罢,她不客气地撵柱儿回店去。
柱儿知道劝说无益,便无可奈何地走了。
望着柱儿的背影,福生对木琴道,你做事是不是也太不知远近哩,茂响毕竟是咱的亲弟呀,就算有错,狠狠地教训上一顿,挡挡外人的耳目也就罢了,咋还处理得这样重呀,他就算是多沾了点儿便宜,也没便宜了别家,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木琴哭笑不得地回道,你怎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吔,全厂上下,全村老少,都一个个地盯看着这事咋处理呐,我要不彻底地处理好这件事,堵死这个窟窿,别人还以为有了便宜不占白不占,都要起了这个心思,存了这么个想法,这个厂子早晚得毁在自家人手里,谁也别想再拿工资分红利了。
福生还想再替茂响分辩什么?叫木琴一句话给噎了回去,她说道,你也别再烦我了,咱可是有言在先的,家里的事体,你作主儿,外面的工作,我说了算,这可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哦,说罢,不再搭理他,转身出了院子。
福生被堵得哑口无言,寻思了半天,也没话可说,他一边收拾着锅碗瓢盆,一边轻声地叹气,嘴里还不停地数落着茂响,嫌他咋就这样贪小爱财呢?不是自家给自家找难看嘛。
趁着这个机会,杏仔偷偷地溜出了院落,他站在院外,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憋闷的心情才算痛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