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意思
杏仔似乎猛然之间就拿定了主意,他语气坚决地回道,是我自己想学的,不关他的事呀。
洋行犹豫道,你要想学,我就教你,也没有啥难的,不过呢?我得把这事跟福生哥和木琴嫂子通个气再说,也不用太急的。
杏仔道,不管爷娘同不同意,我都要跟你学的,我的事,我自个儿能作主,用不着他们插手。
洋行吃惊道,咋了,生你爷娘的气啦!为啥事哦,哦,哦,我知哩,你是怨你大娘把你爹给处理了,是不是。
杏仔极力摇头道,不是呀,是我想多学点儿技术,以后就能用得上呢?强起下地摆弄庄稼。
洋行劝道,杏仔,你别光听村人瞎议论,很多事,没有规矩框着,就要乱套哩,你还小,等大些了,也就知晓了。
杏仔有些不高兴地道,叔,你要不愿教,也就罢了,这事,跟我爹的事无关呀,我老早儿就想学的,怕你不愿教,才没找你。
这时,桃子不知啥时抱着晨晨站在了俩人背后,桃子接道,这算是啥大事吔,不就是想学车么,叫你叔明儿就开始教,用不了个月二十天的也就会哩,杏仔别生气,你叔要是不教的话,我就教你,甭看我跟了几天车,早就弄明哩,也能把车开得“呼呼”跑呢?
杏仔高兴地道,婶子,是真的么,明儿就教我呀。
洋行回身瞪了桃子一眼,又对杏仔道,她那点儿本事,好人也叫她给教瞎哩,杏仔,别理她,还是我来教你吧!名师出高徒嘛,不过,这事也不用这么急慌,等我忙过这阵子,就专意教你。
杏仔咧开嘴笑了,他高兴地道,叔,我就专意等你哦,不准反悔的,说罢,他抬腿连蹦带跳地跑出了院落,还高声地大叫了一声,处于变声期的杏仔,把略显沙哑的声音远远地传递开去,融入了苍茫幽暗的夜色里。
听着这种兴奋的声音,洋行埋怨桃子道,你还没弄清杏仔的心思,咋就乱插话表态呢?我看,他心事挺重的,可能跟木琴嫂子和茂响哥的事有关,咱可不能趁热添乱呀。
说着说着,俩人的话题又转到了这几天被村人传沸了锅的茂响一事上。
桃子说,你们村里的事就是怪呢?杏仔一个半大酗子,不跟着自己亲爹过日子,偏要跟着爷娘贴皮贴骨地过日月,哪有自己的亲爹不去顾,偏要去顾差着一大截子的爷娘的理儿呀,这不是胳膊肘朝外拐,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么,木琴下绊子整治自己的亲爹,他还有心思学开车学技术,真有意思吔,
洋行瞪她道,不知道的事,就少插嘴,你哪懂得其中的事故原委哦,杏仔能有今天,还不都是福生哥和木琴嫂子一手拉扯起来的,茂响叔都没讲啥儿,还轮到别人在旁嚼舌根子么,我可告诉你哦,这样的话,不准再在外面胡说八道的,要是惹出了麻缠事,我可不依你。
桃子见风使舵地回道,好,好,现今儿,我就这样说,福生哥和木琴嫂子拿杏仔就跟亲生的一般,咋会有事呢?肯定是你想多了,考虑这儿顾虑那儿的,简单的问题都复杂化了。
洋行不理她嘻皮笑脸的言谈,而是担忧地道,恐怕不这么简单呢?杏仔渐渐大了,想的事也多了,要我看,杏仔好像要跟福生一家闹生分了,谁知道呢?
桃子旋即取笑道,看看吧!刚刚不让我说这样的话,反倒是自己讲开了,这实情话,只能是你说得,我偏就说不得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就是你村里人的规矩吧!整一个大男子主义盛行的村子,个个儿都会摆出这么一副虚张声势的架势来,可笑。
说罢,桃子撇下正想事的洋行,抱着晨晨转身回了屋子,进到屋里,又递出一句话来,早点儿收拾收拾,赶紧上床睡吧!明天赶早儿还得出车呢?
洋行“哦、哦”了两声,依旧不声不响地蹲在院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茂响与木琴闹翻后,杏仔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许多天后的村北路口上,那个时候,正是杏果下尽麦苗正黄的时节。
原本丰满妖娆的杏林,枝头膛内尽皆空虚,不见了累累的晶亮硕果,仅剩了一树树残枝败叶,一如刚刚被**蹂躏过了的女人,敞胸露怀,衣衫不整,肌肤干瘪,就那么凄楚而又羞怯地伫立在日渐炎热的空气里,遭受着四野生灵投射过来的白眼刺痛,还要经受着头顶上明晃晃的骄阳暴晒,更像是一尊尊母性的雕像,刚刚使尽了最后一分力气,分娩出了怀胎弥久的婴儿,正在以一种震撼人心的英姿和感化万物的献祭,把自己托身挺立在这个奉献的时节里,无须索取,无须感恩,以博大的胸襟容纳着山川万物,以沉重的爱意呵护着茁壮奋发的世间生灵,或许,这一树树的静默身姿,就是一只只枯瘦的手掌,以一种僵硬而固执的姿态,执拗地指向一个远方,那里有着怎样的美景妙处,无人能知,或许,这就是一面面旗帜,热浪漫卷,风标不倒,只为了当初的一个承诺,一句表白,一段记忆,便锲而不舍地坚守着,品咂着,期待着,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沉默的杏林四周,却涌荡着无边地喧嚣和燥热,这是麦田里旋起一股遏制不住的滔滔洪流,是熟透了的麦穗在狂歌劲舞时发出了激情四射的流彩和宏韵。
山坳里纵横交错着崎岖蜿蜒的岭脉与溪流,在六月的阳光熏蒸下,在六月的山风引带下,在六月的季节催促下,全都身不由己地开始了一场盛大的集会舞蹈,静如入定,动如脱兔;静者沉稳,稳如磐石入水,任尔洪波激荡,兀自一静以制万动;动者迅疾,疾如电光石火,任凭静默挟制了万条基脉,依然一动而扰众生心境,就是在这样深沉与浮躁竞相对垒相扰的制衡中,斑斓的色块充填了其中的缺憾与衔接,黄者似锦,平铺在一块块渐已熟透了的麦田上;黑者似墨,泛着湿润清新的泥土气息;绿者似荫,遍布在崇山峻岭河叉沟渠上;亮者似镜,映照在似隐似现的条条溪涧河床上,
放眼望去,最使人痴迷沉醉的,依然是那些卷起了层层金浪的麦地。
在山坡,在岭头,在沟畔,在平川,那些茂密树木搂抱着的,那些黝黑土壤托举着的,那些银亮溪涧环绕着的,都是一片片似断若连的成熟麦田,不堪重负的麦秸拼命挑起的,是一串串臃肿肥胖的金黄麦穗,连同锐气四射的尖利麦芒,走进它,能够听到麦地里隐隐发出的轻微爆裂声,想进入细听,必会有四处涌动的热浪扑面而来,烫热了肌肤,迷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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