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

子是人家的,用与不用,全凭了人家的心意,咱咋好从中阻拦呀,酸杏不好为难凤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柱儿受难,心下虽是替他撒急,却也爱莫能助,

柱儿不再托求别人,他只能从自家的新屋上打主意,新屋的位置不如振书老宅的好,离村中心偏远些,好歹也靠着一条小巷子,出入还算方便,柱儿便把堂屋腾出来,用作店面,自己和已经鼓起了肚皮的秀芳,搬进了锅屋里居住,他还推倒了用乱茬石垒砌起的院墙,将方方正正的院子整理出一块小广场来,算作商店的门面,在进行整理搬迁店面的过程中,怀有身孕的秀芳又闪了身子,差点儿流掉了腹内的胎娃儿,幸亏凤儿发现得及时,叶儿又尽力照应,才在镇医院里保住了胎,总算没有出事。

店面搬迁之后,因了村里只有柱儿一家商店,生意上还没有受到啥影响,只是村人买东西,不再如往日那么方便了,柱儿与秀芳又咬紧牙根儿,一改往昔守门候客的做派,只要村人站在前坡后坎上吆喝几声需要的东西,俩人便轮流送货上门,有钱的收钱,没钱的记账,也还应付得来。

因了柱儿的这一节,四方曾与家人磨蹭了一段日子,他就是觉得,这样不好,有点儿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味道儿,振书一家人当然不会理睬四方的迂执,不管他愿意与否,依旧照计划办理,容不得他作主,因为柱儿两口子为下的人缘好,背地里就有村人说三道四的,嫌振书一家人太强硬霸道了,说归说,到底起不了什么作用,柱儿还是在自家院落里重新开店,四方也还是在老宅里热热闹闹地办起了小饭馆,各干各的,两不相干。

在这段纷乱的日子里,不止一家遭受着烦扰的侵袭,更有一个人失魂落魄彻夜难眠,他就是茂响。

自从厂子里决定对茂响给予降职处分后,木琴原本要等他思想开了,前去上班,再继续扶持他的,但是,等了半个多月时间,茂响依旧不露面,甚至连厂子的大门槛也未踏进半步,木琴只得放弃这种努力,彻底地将他除名,不再启用。

在听到厂子里传出的消息后,茂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是一声叹息,更像是如释重负后的喘息,他什么也没说,就连满月都不说,只是一个人蹲坐在家中,闷闷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多年以后,当钟儿找到茂响,提说当年这段往事时,茂响依然闷不作声,谁也弄不清楚,茂响当时到底都想了些什么?又是如何为自己今后出路做出了这许多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茂响终于有所动作了。

刚刚拐过了年,还没有出正月,茂响就把满月的生活等事体安顿好了,之后,他也不讲自己的去处和思谋,一个人拎着只人造革的黑提包,踏上了出山的大路,孤零零地去了山外。

村人都不知他要到哪儿去,更不知他要去做啥生意,有好事的人曾拐弯抹角地向满月打探,都没有得到一个准话,人们都说,满月也变得胸有城府怀揣心计了,茂响一定是寻到了啥样的好生意,才偷偷地一个人开溜,怕叫别人学去了。

其实,村人都冤枉了满月,满月的确不知茂响要到哪去,究竟要出去干些什么?

在整个杏花村中,最早知晓茂响要外出的,只有杏仔一个人,茂响在外出的十多天前,就把自己准备到山外闯荡的事告诉了杏仔。

当时,天气还是异常地寒冷:“呼呼”的山风从北山垭口里灌进来,旋起冲天的积雪碎末,整日肆无忌惮地穿行在村子上空,出门的人们一律不由自主地插紧了袖口,缩紧了脖子,艰难地行走在村内街巷上和村外的野地里。

那个时候,杏仔刚刚跟京儿学会了设套逮山兔的窍门,正是兴趣高涨贼瘾十足的时候,一旦空闲无事,他便把一截钢丝绳上的细钢丝儿一根根地破解下来,捋直了,作成晶亮的活口兔套儿,随后,他就溜出家门,爬山越岭地四处察看野兔行走的路径,一天下来,能设几十个套子。虽然下套儿的数量颇多,但收获甚微,大半个冬天来,仅是逮到过几只瘦小的兔子,用京儿的话讲,是瞎猫碰着个死耗子,误打误撞碰上的瞎兔子,算不得真本事,京儿的话,并没有浇灭杏仔心中业已沸腾了的贪欲和热望,反而激起了他更大地热情和妄想来,杏仔依旧昼夜不舍地研究着兔套儿的制作方法,惦记着如何设套儿,怎样逮住那些个肥美诱人的野兔子来。

那天,杏仔又到山中下套儿,并察看前几天设套儿的收获,围着北山转悠了大半晌午,竟然收获了一大一小两只撞上来的瞎兔子,这是杏仔自学会套兔子以来,从未有过的丰硕成果,杏仔高兴得都忘了自己姓啥儿了,连窜带蹦地往山下溜,他要让京儿瞧瞧,到底是兔子瞎撞上来的,还是自己的技艺有了突飞猛进地提高。

刚刚跟头把式地跑到山脚下,就碰见了茂响扛着一大捆干柴往村子里走,手里还拖着一捆小的,杏仔赶上去,把茂响手里那捆干柴接了过来,一齐朝村子里走,他还兴高采烈地炫耀着手里的那两只野兔,讲自己怎样察看准了兔道儿,又是怎样巧妙地设套儿,野兔又可能是怎样着了他的道儿,自愿钻进了他的套儿里,说得眉飞色舞,声音沙哑,唾沫星子四溅,像是跟谁吵架一般。

茂响一边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任凭他可着劲儿地述说,脸上挂满了温和的笑容,这越发刺激起了杏仔炫耀的欲望来,直到邻近村口了,茂响才说,咱歇歇吧!我也有心里话跟你讲呢?

俩人就近在路旁的一个场院窝棚前坐了下来,这里背风,虽有些许的寒风偷袭过来,偶尔卷过来零星的雪末,还是显得暖和了许多。

茂响说,杏仔,跟你说个事,只要你一个人知道就行哩,甭用跟别人讲。

杏仔有些吃惊,但还是点点头。

茂响告诉杏仔,过几天,等把家里的事体安顿好了,他就准备到山外去溜溜,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伙计干,这次走,可能是仨月两月,也可能是一年半载,他也说不准啥时才能回来。

杏仔不解地问道,你非要外出么,不走不行呀,

茂响叹口气,回道,爹能有啥法子,不出去寻个挣钱的门路,老窝屈在家里,怎能养得家糊得口哦,再说,你今年都十八了,也得替你盘算了呢?盖屋娶亲,样样都得用钱呀。

杏仔心里泛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来,眼角有些湿润了,他道,我的事,不用你焦心,我自己能应付得来呢?

茂响疼爱地拍拍杏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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