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台唱戏(一)

这样,户部的,要么司农寺,随便起来一个,帮刚才那几个说说?”

依旧没人敢应。

陆重霜啧了声,神色一凛,“看,你不说,我不说……在座的可都是科考出来的人才,是推举出来宰相、尚书、寺卿,平日大朝人多口杂,不愿说就算了。但现在是御前会议,总不能再坐困愁城。”

“圣人教训得是。”夏鸢带头应了声。

陆重霜的眼神瞥过她,继续说:“朕一遍遍开政事堂会议,是为了补窟窿。可哪里有窟窿,你们知道吗?”

这次有个老熟人学乖了,大理寺寺卿戴弦一个健步从座位上跨出去,俯身行礼,朗声道:“回陛下,窟窿都在两仪殿的梁上悬着。”

她指的是陆重霜命人挂上去的叁尺绢帛。

“是,都在那儿了。”陆重霜悠然道。“楼阁已建,所以一项法度出现了窟窿,只能再造一套去补,再漏再补。结果越补越累赘,越补越拖累,制度一日比一日繁密,官员一日比一日多,划出去的俸禄都能堆成金山银山,却也没见几个做实事——”

她拉长尾调,在话音堪堪落下时,手掌重重地顿在桌上,骨子里的杀气透过裙衫上凤凰绣纹在这一瞬倾泻而出!她的神色算不上阴沉,目光却凛然如一柄锋利的刀刃,寒光还未落下,剑气便将人割得皮开肉绽。

“朕明白,大楚的江山是朕的……你们脚下站的地,嘴里吃的饭,手里拿的俸禄,都是朕的……不是你们的!好,所以都怠慢了!有的没的都出来了,不拿眼睛瞧瞧自己写得是什么奏议了!你们以为百姓不好过,你们会好过?你们以为朕不好过,你们会好过!真到了时候,你们全完蛋!”

夏鸢眉头一紧,似是不满于陆重霜的神色乍变,急忙出声:“请陛下息怒。”

陆重霜眼角的余光瞥过她,暴雨前夕层层红霞般的怒火渐渐暗沉,眉目流转,她眼眸一垂一抬,又轻柔地笑了。

“既然是开政事堂会议,在座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拎清楚了再进来,拎不清,就站在那儿多瞧瞧上头的黑字。”陆重霜扬起手臂,朝远处的绢帛遥遥一指,语态显然缓和许多。“来人,将地上的奏议捡起来读一读,让他们听听里头都写了什么。”

葶花听闻,趋步上前拾起,继而展开书卷。

“这么长的文章,也就写了叁件事。”陆重霜摆手,示意葶花。“第一件——”

葶花接:“供养老母,为天下孝女表率。”

“其二——”

“善待姊妹弟兄,手足相残者人人得而诛之。”

“其叁——”

“爱护百姓,莫使差役徒增困扰。”

两人一声落下另一声响起,说完了这封奏议中的叁件事,声音不大,却砸在每个人的心中。这叁件,件件与新帝钦定的方向背道而行,尤其是善待姊妹弟兄,简直是指着当今圣上的鼻子骂。

“这封奏疏究竟是哪位才女所写,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陆重霜轻笑,“以后上书,记得在心里好好琢磨一下。”

话音方落,殿下群臣的目光皆暗暗地投向心中所想的对象,一时间,她们的眼神恰如夜里唧唧叫的老鼠,鬼祟地在其余人身上流转。

女帝勃然大怒,却未点出那人的姓名,反倒是让听训的臣子们彼此猜疑,想着早早找出那没眼色的东西早早划清界限。

陆重霜再次长长舒出一口气,道:“于宰相,既然先帝迁洛阳这事儿你意见这么大,朕就命你去办了。”

于雁璃显然没料到陆重霜会做此决定,也是一愣,缓过来神来时恭敬地起身行礼。“谢陛下。”

“至于大事,叁日后,朕要见到你们将决策呈上来。不懂怎么做,就以沉宰相与夏宰相两人的话为准。”不知有意无意,沉念安的名字被陆重霜放在了夏鸢前头。

沉念安连忙起身行礼,“是。”

下朝,夏鸢单独前去请见陆重霜,门外的女婢远远见她的身影,便侧身进屋通报,待到她在门前站定,女婢已然将紧闭的门打开。

有婆婆与宰相两重身份作保,皇宫内怕是没人有胆拦她在屋外。

陆重霜正在换衣。

小朝服饰与寻常起居所穿不同,下朝便要换。倘若以鸾和女帝的规矩,早中晚、吃茶用膳、赏花习字、游湖听曲,皆不相同,有时一日下来需换七八套裙衫,而贵人衣物至多浣洗两次,大多是穿后及扔,着实奢靡。

夏鸢进屋站定,隔一道占据半个屋子的花鸟屏风与层层纱帐,沉默片刻后,忽而开口:“斗胆问圣人,方才您可是在做戏。”

陆重霜轻笑道:“夏宰相何出此言。”

夏鸢笑而不语。

“夏宰相,有些事,是早早就拿定了的……是真是假,是搭台唱戏或干脆假戏真做,不重要。”陆重霜换上一身素色单衫,走出来,目光与她短短碰了下。

夏鸢探出手,刚想说什么,眼珠子朝外一转,便又忌惮地稍稍收回,在胸前行了个规矩的揖礼,“陛下辛苦了。”

“夏宰相辛苦。”陆重霜上前两步,反握住她的手。

少女的手掌微微发凉,掌心布满薄茧。

来两仪殿参加小朝的官员各自散去,沉念安家中的仆僮也算好时间将车停在皇城外。

沉念安口中连连呢喃:“我算明白了,我算明白了。”

“您这是明白什么了?”身侧一受宠的女婢扬起脑袋询问沉念安。

“你晓得你主子我没一个靠山,是凭什么安安稳稳从鸾和朝干到今日的?”沉念安莞尔一笑,和善地反问。

家奴摇头,扶着她的胳膊上车,细声细气道:“婢子愚钝。”

沉念安坐上马车,趁帘未落,食指对着鼻子,苦笑道:“哎,凭什么……就凭我啊,是老乌龟喽。”

午后骤然燥热,陆重霜预备去骆子实的住处歇会儿。

他被安置在一处幽静的居所,有单独的宽敞院落,可供猫儿戏耍,闲暇时也能侍弄花草。

从骆子实如今栖身的殿宇笔直再向前走一段路,便是曾经泠公子住的地方。昔日梨树换芙蓉,如今芙蓉凋谢,人去楼空,不知这儿接下来会住进哪家公子,种哪种娇魅的花。

陆重霜嫌酷热难耐,抢走殿内牙白色的竹席,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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