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

醉梦楼不大，小小的木式楼房，妙在雕栏画栋，精巧雅致，厅内只有一幅画，画上一老翁蓑衣垂钓，四周则一片白茫茫，不着一笔，来人已知那就是一片白雪，那幅画就是着名的江雪。石弯弯嘻嘻一笑，她没念过书，但字却识得，那江雪一诗却是知道的，也见过几个人画，却总觉得没有这人画得这样好，似乎那白茫茫中也有一段苍茫雪岭，只是让人看不见，却已在看画人的心中。

小二把石弯弯带到楼下看台上，扶了两把雕花大椅坐了，便匆匆而去，石弯弯看了下四周，好像也没什么人，有的人也是一身的豪奢，身边自有软香温玉，一看就不是来听琴的，而是来炫富的。只是二楼台上雅间里，却隐隐看出有一个萧索的白影，那么形影相吊地坐着，似乎在喝酒，又似乎就那么趴在桌上。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楼主出来了！”大堂里瞬间静了下来，只听见车轮转动，还是那小二，缓缓推着一个穿着天青色衣服的人上来，石弯弯心里小小的失望了下，那楼主看来三十多岁，一身天青色的衣袍很淡，人也很淡，淡的好像一转身就可以完全忘记他长什么样，一双狭长的眼，垂着眼睑，显得温文尔雅，怀中抱着一把琴，琴尾被烧得模糊了。

“他这么有钱，穿的如何这样寒酸？”弯弯问坐在一边的水伯。

水伯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待会再说，只听叮咚两声，却是伯颜在调琴，那琴音美若天赖，只是调琴，便已让众人心中一轻，伯颜似乎在用琴音提醒大家，放下世事陈杂，洗涤内心，准备听琴了。连那一边的纨绔之辈，此刻也正襟危坐起来。

伯颜调完音，缓缓抬头环顾了下四周，最后他平静的目光落在楼上的雅间，他看了很久，最后悠悠地叹了口气，十根狭长干瘦的手指，缓缓地拨起琴弦。

石弯弯从未听过琴，但她第一次听却已听见绝美天籁，那咚咚琴音似乎带着她走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风轻云淡，天涯空寂，与归鸟同翱，与池鱼同乐，仿佛那才是人生本来的状态，没有纷纷扰扰的尘世悲苦，没有各种情仇恩怨，没有拿血淋淋的人间杀戮，就只是那么一个人，如菊凌风，轻轻摇曳，说不出的欢喜自在，说不出的淡然安详。石弯弯觉得自己从未像那一刻那么干净，那么平静，简直静到了骨子里。

这时，就听伯颜淡淡唱道“秋菊有佳色，邑露掇其英。泛此忘尤物，远我遗世情。一觞虽独尽，杯绝自倾。日如群动息，归鸟趣林鸣。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他的声音也是极淡的，淡得几乎如那琴曲一般缓缓流出，舒服到了人的心坎里。

直到最后“咚”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石弯弯才如梦初醒，睁大眼睛看着台上的伯颜，仿佛那是个神仙。

伯颜却没有再看台下，而是抬起头，直直望着那雅间：“辰，十天了，你还是不愿说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