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盛和回到会议室，瞅了一眼笔记本键盘上的资料才坐下，资料挪动过，之前“T”键没被挡，现在看不见这个字母。</p>
他不禁失笑，看来她是想起来自己的杰作了。</p>
把手机搁一边，蒋盛和戴上金边眼镜，若无其事接着看资料。</p>
他们三人也在装，都克制自己没看向他。</p>
会议室里似乎一切正常。</p>
蒋盛和翻了几页资料，“你们讨论的怎么样？”</p>
居秘书看向洛琪，“你先说。”</p>
洛琪对这个项目熟悉，知晓里面所有的弯弯绕，她刚才从居秘书那知道了老板对哪几条不满意，却猜不到老板打算怎么调整。</p>
蒋盛和的目光投过来，“说说。”</p>
在看着她时，他不自觉就想到她在资料上的那幅画，把他墨镜的眼镜片涂得漆黑，现在他戴的是近视眼镜，她是不是想在镜片上贴个膜。</p>
洛琪跟老板礼节性对视两秒，而后目光落在他眼睛以下。</p>
蒋盛和适时收回视线，看着资料目录，认真听她说。</p>
洛琪开始分析：“这个项目因为在苏城，各方面关系协调，我们远维虽然也出了力，但说实话，贺董那边私下付出的一些人情比我们远维多，所以他们想争取更高的分成，人之常情。</p>
既然贺董想多争取两个点，我们不如再大方点，让步四个点给他。”</p>
蒋盛和忽地抬眸，“然后？”</p>
洛琪没多余的精力揣测老板现在所思所想，集中注意力说自己的想法：“我们集团控股的远维医疗，市场在南方还没打开。</p>
在这个项目上让利给贺董，贺董自然有数，而且他有这方面的人脉，到时我们远维医疗在苏城甚至是华东大区的市场，借助贺董帮我们打开。”</p>
在这个项目上让给贺董的利益，他们从远维医疗赚回来，而且会赚得更多。</p>
贺董也不亏，用自己的人脉资源换取利益。</p>
蒋盛和盯着洛琪看，她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p>
她在姑妈身边待久了，看问题不再局限于某一个项目，而是站在远维集团大局上考虑。</p>
“不错，按你说的来。”</p>
洛琪莫名想到六年前她的那个方案，如果有机会，她很想问问，方案哪里不合适。</p>
不过时间久远，蒋盛和肯定不记得方案这回事。</p>
那个方案就跟远维医疗有关，就算方案被否，她依然希望远维医疗成为行业顶尖。</p>
需要改动的条款商量的差不多，蒋盛和让他们休息一会。</p>
“餐厅有咖啡。”他道。</p>
洛琪和居秘书倒了一杯，另一个同事倒了一杯红茶。</p>
蒋盛和不在会议室，他们彻底松弛下来。</p>
看电脑看久了，居秘书站窗前远眺，这里也能看到洛琪家那一片，不过视野范围不如客厅。</p>
看到石桥边有人拍古风写真，她转脸和洛琪闲聊：“小洛，你婚纱照拍了吗？”</p>
“到时拍套古风婚纱照，比穿礼服有意思。”居秘书指指窗外，“你们家附近最适合取景。”</p>
洛琪有这个打算，拍几套、每套什么风格、在哪拍她都想好了。</p>
现在天热，打算等九月领证后拍。</p>
居秘书悠悠品着咖啡，倚在桌沿，“对了，你上午不是去试婚纱了嘛，拍没拍下来？”</p>
“拍了几张。”</p>
“给我瞅瞅，你穿婚纱还不得迷死人。”居秘书放下咖啡杯，把椅子拖到洛琪旁边，紧挨着洛琪坐。</p>
正着看婚纱照片，蒋盛和走进来。</p>
另一位同事干咳两声提醒她们，她们没接收到。</p>
洛琪：“我也喜欢这款。”</p>
等她们抬头时，蒋盛和早就坐在对面。</p>
蒋盛和随和道：“在网购？”</p>
居秘书如实说：“不是，欣赏了一下洛助的婚纱。”</p>
蒋盛和点了点头，有那么几秒，他突然不知道干什么，摘下眼镜，拿眼镜布漫不经心擦着。</p>
休息时间还没结束，桌对面，居秘书和洛琪又小声讨论了两分钟婚纱款式，以及即将要拍的婚纱照选哪家工作室拍。</p>
蒋盛和擦完眼镜，重新戴上。</p>
点开相册，看那幅简笔画，这是工作之外，他和她唯一的一点关联。</p>
会议到六点钟才结束，外面又下起小雨，洛琪和居秘书没出去吃，在酒店吃了自助。</p>
洛琪给裴时霄发消息：【我散会了。】</p>
吃过饭，从自助餐厅回到房间，裴时霄还没回。</p>
洛琪开电视，找了一部电影和居秘书一起看。</p>
电影过半，裴时霄回：【晚饭吃了吗？】</p>
裴时霄打来视频电话，洛琪插上耳机，去了卫生间。</p>
她背靠盥洗台，接通视频。</p>
裴时霄在自己办公室，正在煮咖啡，他看清楚洛琪身后的地方，不是她自己家的洗手间，“今晚在酒店住？”</p>
她兴致不太高，话不多。</p>
裴时霄盯着她的脸看，“怎么了？</p>
看上去不高兴。”</p>
“开了一下午的会，累，不想说话。”</p>
“跟老板一起开会，精神得高度集中，累正常。不想说那就不说。”裴时霄找出手机支架，把手机卡在上面，“陪我加班，不用你说话。</p>
想说的时候再跟我说。”</p>
洛琪并不是因为开会累，心累的原因说不清道不明。</p>
手机那端，裴时霄对着电脑审核资料，不时转头看一眼手机屏，见她还在线，他又安心回头继续工作。</p>
他们经常这样互相陪着彼此加班。</p>
陌生感、熟悉感交错着向洛琪涌来。</p>
“琪，想不想吃烧烤？</p>
我给你叫外卖。”</p>
“不饿。</p>
晚上吃了自助。”</p>
视频画面里，洛琪只能看到他的侧脸。</p>
忽然，他抬头，看向门口那个方向，可能是有人进来，不过她没听到敲门声，也许敲门声不大，没传到视频里。</p>
下一秒，裴时霄扭头对她说：“有人来汇报工作。”</p>
裴时霄纠结几秒，理智占了上风，没切断视频，“琪，你不用挂，等两分钟，我签个字。”</p>
随后，洛琪听到一道陌生的女声：“一共三份。”</p>
很快，裴时霄签了字，把文件递回去。</p>
洛琪听到高跟鞋声渐远，他公司的人她认识的不多，没习惯问他刚才进来的人是谁，问了也不知道。</p>
但可以肯定，那个女人应该是高管，跟裴时霄还特别熟，因为没称呼裴总，只说了句“一共三份”。</p>
裴时霄没避讳，没切断视频，洛琪也没多想。</p>
陪他加班一个半钟头，她手机没电了，才结束视频。</p>
翌日上午，合约顺利签订。</p>
贺万程欣赏蒋盛和的魄力，他就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没用蒋盛和挑明，他主动提出，远维医疗那边有能帮得上的，尽管开口。</p>
晚上，贺万程设宴款待他们，陆柏声准时赶到。</p>
蒋盛和在酒店楼下等他，两人一道上楼。</p>
“没告诉学生，你今晚有事不在学校？”</p>
“你心眼不好。”</p>
“......”陆柏声无言。</p>
蒋盛和笑，他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是打趣陆柏声。</p>
陆柏声不同他计较，问道：“洛琪和居秘书还没到？”</p>
蒋盛和特意等陆柏声，她们先上楼。</p>
包间里谈笑风生，贺万程一行人也到来，在跟洛琪闲聊。</p>
项目前期，贺万程接触过洛琪几次，同是苏城人，有时聊着还会冒出几句苏城方言，莫名有种亲近感。</p>
包间门推开，蒋盛和先进，陆柏声随后。</p>
贺万程起身迎接，场面话说了一通，所有人落座。</p>
洛琪旁边有空位，陆柏声坐过去。</p>
“陆老师，又见面啦。”她小声打招呼。</p>
陆柏声开玩笑：“你们是工作，我过来纯粹蹭饭。”</p>
人到齐，服务员开始倒酒。</p>
蒋盛和正跟贺万程说话，忽然转身，问洛琪：“洛助，蒋董说你酒精过敏，是吗？”</p>
话音落，正在和陆柏声交谈的洛琪倏然抬头，她对酒精不过敏，但不能多喝，喝多了就会胃疼，每次打点滴才能缓过来。</p>
酒桌上最忌讳说什么酒精过敏，胃出血不能喝，因为最扫兴。</p>
她不能让蒋盛和因为她，而扫了贺董的兴致，她微笑着回应蒋盛和：“没关系，必须得敬贺董两杯。”</p>
蒋盛和知道她不能喝酒，当初也是他让姑妈尽量减少洛琪的应酬，现在只能借着姑妈的名义把她的酒提前挡下来，他交代服务员：“给洛助理倒两小杯，再来一扎樱桃汁。”</p>
他是告诉在座所有人，洛琪今晚只喝两小杯。</p>
两小杯加起来不过才一两酒，跟没喝差不多。</p>
今晚贺万程做东，手一挥，示意服务员照蒋盛和说的办。</p>
他隐约记得，上次跟蒋月如一起吃饭，蒋月如好像说过洛琪不能喝酒。</p>
时间久了，印象有点模糊。</p>
洛琪能不能喝酒不重要，既然蒋盛和开了这个口，面子得给。</p>
况且洛琪刚才那翻话也是话术到位，该给他的面子都给了。</p>
果汁榨好端上来，服务员先给洛琪倒上。</p>
洛琪喝酒前先喝了半杯樱桃汁，没想到蒋月如考虑这么周全，自己病着还不忘叮嘱蒋盛和在酒桌上对她多加照应。</p>
在蒋月如身边这几年，自从蒋月如知道她喝完酒必去医院后，每次应酬，尽量不让她沾酒，除非实在躲不过去的场合。</p>
蒋月如对她的照顾，都在细微处，三天三夜也说不完。</p>
还帮忙找了医生给她父亲手术。</p>
这也是她拼命工作但从不表功的原因。</p>
席间，聊到洛琪婚礼。</p>
贺万程上次招待蒋月如时就听说洛琪已经订婚，不过婚期没定下来，他对洛琪印象不错，敬她酒，“小洛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去喝喜酒。”</p>
“谢谢贺董。”洛琪回敬，“婚礼十二月份。”</p>
“男朋友是干什么的？</p>
也是我们苏城人？”</p>
“不错。”</p>
贺万程就此结束对话，其他没再多问。</p>
今晚他请了朋友过来作陪，右手边坐着蒋盛和，左手边就是朋友。</p>
朋友姓赵，盯着洛琪若有所思，总觉得洛琪这名字在哪听过，又想不起来，刚听洛琪说男朋友是做风投的，似乎对上。</p>
“小洛认不认识裴时霄？”</p>
洛琪看过来，浅笑：“巧了，是我男朋友。</p>
赵董您认识他？”</p>
“不止认识，我看着时霄长大，你们婚宴就定在我投资的酒店。”</p>
原来是酒店的幕后大老板赵董，赵这个姓很普遍，她之前没多想。</p>
洛琪站起来，敬了一杯。</p>
赵董拿起酒杯，“坐，都是自家人，不见外。”</p>
他转脸对贺万程说，“老裴家儿媳妇。”</p>
苏城顶端财富圈说大也不大，几大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都知道彼此。</p>
贺万程满上一杯酒，敬蒋盛和：“以后再来苏城，叫上老裴一起，兴许有机会合作。”</p>
蒋盛和但笑不语，只是脸上的笑很淡。</p>
碰过杯，一杯酒干了。</p>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桌上谈论的都跟洛琪和裴时霄有关。</p>
蒋盛和往椅背一靠，不时抿酒，一言未发。</p>
贺万程适时结束洛琪结婚的话题，蒋盛和是今晚的重要客人，焦点又回到他身上。</p>
居秘书察觉到老板今晚的异常，这个异常不是在酒桌上照应洛琪，而是老板的情绪不对，这种细微的情绪在之前所有饭局上不曾有过。</p>
别人轻易察觉不出，可她太熟悉老板。</p>
这个秘密，她只能烂在肚子里。</p>
饭局散后，进了电梯，洛琪才有机会感谢蒋盛和：“谢谢您和蒋董，今晚我躲了一场酒，不用去医院打点滴。”</p>
蒋盛和淡声道：“没什么。”</p>
今晚这事，她对姑妈的感激又会多一份，他不想让她被更多人情所困，欠太多人情会失去底气和骄傲。</p>
他又补充一句：“不用谢谁。</p>
蒋董也是担心你喝多了去医院，影响明天的工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