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日，苏窈依旧鲜少外出，大多时候都在书房补落下的课业。</p>
直到回学堂的前几日，她才跟着苏夫人，去沁园给老太太请安。</p>
沁园是苏老夫人的寝居，两旁种着桂花树，桂花虽已凋敝，却依然散发着缕缕清香，沁人心脾，不负沁园之美名。</p>
“祖母。”苏窈人还未进去，倒先是喊上了。</p>
“心肝，快来祖母身边坐。”苏老太太道。</p>
苏窈一坐过去，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便递了只暖手炉给她。</p>
老太太打量了她几眼，道：“今日瞧着脸色倒算得上红润。”</p>
苏夫人在一旁笑道：“过几日就该回学堂了，今日带她特地来与老祖萧说一声。”</p>
苏老太太皱起眉，心疼不已：“阿窈这身子才刚好些，何必这样急？”</p>
苏夫人笑意不改，道：“老祖萧，还有三月便是六艺考核，阿窈射艺还未通过，不紧迫些如何使得？断不能丢了国公府的脸面。”</p>
大燕普通女子虽盛行无才便是德，可京城贵女学业繁重，得通过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考核，如若哪家姑娘六艺极差，那是令家族蒙羞之事，而六艺极佳的，能被评为女才子，光耀门楣。</p>
苏窈上一辈子的这会儿，身子羸弱，被射艺跟御艺拖了后腿，才失去了评选“女才子”的资格。</p>
直到成婚后的前几个月，跟着萧珩学会了骑马射箭，且水平不差，这辈子倒是能争取争取。</p>
苏老太太最在意的，就属这国公府的荣耀，贵胄子弟也绝不会娶一位六艺都未通过的女君，遂不再阻拦，可心中的不舍半分没消减。</p>
“祖母，我已经无碍了，您不用担心我。”苏窈拉着她的手宽慰她道。</p>
苏老太太点点她的额头，责怪道：“既然无碍了，前几日倒不见你来我这请安。”</p>
虽然是责怪话语，但语气却是宠溺。</p>
苏窈道：“我一直惦记祖母呢，只是欠下的课业太多，不得不待在书房补功课。”</p>
老太太耳提面命道：“这回可得把射艺通过了，别教我出门作客都抬不起头。”</p>
苏窈最是清楚老太太有多在意国公府，认真保证道：“祖母，我定拿个好成绩回来。”</p>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让如意带着她到偏房吃点心。</p>
随后才看向苏夫人：“听说你明日去宣王府拜访，我也准备了谢礼。”</p>
“辛苦老祖萧了。”苏夫人道。</p>
苏老太太道：“你夫君未继承国公府爵位，想要前程只能靠走仕途，宣王正得圣恩，真远与老三想要一帆风顺，就绕不开宣王，如何能怠慢宣王府？我亲自准备才显诚意。”</p>
老太太口中的老三，便是苏夫人的儿子、苏窈的兄长苏诤。</p>
“老夫人费心了。”苏夫人却清楚，老太太不单是为二房打算，恐怕大房也想攀上宣王。</p>
苏国公府走下坡路，是不争的事实。</p>
大房当初是想把苏苒嫁进宣王府的，前后费了不少心思，不过被眼高于天的宣王妃回绝了，世子的态度，自然也是没瞧上阿苒。</p>
苏苒是苏国公苏真修的嫡女，貌美又不失才华，本来是心高气傲之人，却卑微写信求着萧珩见一面，对方却连回信的心思都欠奉。</p>
苏苒因此黯然神伤许久，后嫁去了卫家。</p>
大房为了苏苒的脸面，这事虽然做得不漏口风，但苏夫人还是听到了些风声。</p>
“阿窈明年就及笄了，婚事你可有想法？”老太太又忽然问她。</p>
苏夫人搪塞道：“老祖萧，阿窈这学业眼下就够我烦的了，哪有心思想其他的？过了及笄再来考虑也不迟。”</p>
苏老太太意味深长道，“阿窈的亲事，对整个国公府都极为重要，你是该好好考虑。”</p>
苏夫人含笑应着，只是她断然不会让阿窈，成为国公府的垫脚石。</p>
晨间寒气逼人，苏窈上了马车，才感受到了几分暖意。</p>
陆夫人省亲去了，是以今日只需去宣王府拜访。</p>
“今日穿得倒是素净。”苏夫人很满意。</p>
“我年纪还小，撑不起珠宝的艳丽，阿母戴着才好看，阿母日后多戴戴，父亲也是喜欢看的。”苏窈盼着阿母与父亲的感情能更好，才能不被人钻空子。</p>
苏夫人冷哼了声：“你父亲心思哪在我身上。”</p>
苏窈道：“阿母，父亲倜傥英俊，若是喜欢于氏，那于氏怎么可能有情郎？父亲当初纳于氏也是被逼祖母逼的。你与父亲关系若是不好，日后祖母肯定还会再逼父亲纳侧室的。”</p>
父亲是爱阿母的，可也受不了一直受冷脸。</p>
她倒是知道父亲没进过于氏寝居，但要说这个，就得吓坏她阿母了。</p>
苏窈：“阿母，你要肯给父亲一个眼神，他肯定高兴。”</p>
“以后不许想这些有的没的。”苏夫人听进去了，不说别的，丈夫只有站在自己这边，她才更好为子女的前程做打算。</p>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王府前停下。</p>
宣王府是圣上亲赐府邸，坐落在京城最繁华地段，长安街的尽头，檐口雕刻纷繁复杂，雕梁画栋，墙体通红，琉璃瓦片在日光下熠熠闪光，既庄严气派又不失典雅。</p>
仆从迎着苏夫人与苏窈进了宣王府，又穿过小花园，两侧花团锦簇，清新的花香扑鼻，叫人心旷神怡。</p>
再往里走，到了漪澜亭，苏窈便看见了宣王妃，她身旁的妇人，则是宣王胞弟的夫人，二公子萧铎的母亲，萧二夫人。</p>
宣王妃此时四十年纪，打扮得极其素净，五官却极其艳丽，萧珩正是遗传了她的美貌。</p>
宣王妃也打量着苏窈，半年时间未见，原来稚嫩的小姑娘，如同晨间芍药骤然绽放，秀丽姿态已经隐约可见，那身段，也已透出几分细柳扶风之感来，再过两年，不知该是何等绝色。</p>
只是女子太过惹眼，并非什么好事。男子贪色，宣王妃是过来人，宣王因她误了多少事她再清楚不过，于她而言是甜蜜，却不希望自家儿子也陷入这般境地里。</p>
“如今阿窈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宣王妃笑道。</p>
“女子貌美又如何，还是才学重要。”苏夫人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得得不行。</p>
上一世，苏窈的这位婆母，或许是因为萧珩的冷落而弥补她，但总归对她还算不错，因此苏窈对她也真心，关切道：“听说王妃不久前长了疹子，可有恢复？”</p>
宣王妃并不招架苏窈的热情，在她看来，这不过是有所图谋的讨好，不动声色道：“好得差不多了，阿窈是怎么知道我长疹子的？”</p>
苏窈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道：“先前王御医替我诊脉，无意间提起是从王府赶过来的，我便问了问，这才知道这事的。”</p>
宣王妃不再过问，与苏夫人唠起家常。</p>
萧二夫人和善笑道：“四姑娘要是无聊，可以跟着府上丫鬟转转。”</p>
“春迎，你领四姑娘去吧。”宣王妃吩咐道。</p>
苏窈道了谢，跟着春迎去了后院。</p>
宣王尤爱王府里花草树木品种繁复，便是宫中也比不上王府，哪怕已到秋季，府内依旧是生机勃勃，只不过她在王府生活过三年，是以并未觉得新鲜。</p>
苏窈只在路过自己上一辈子的别苑景华居时，多看了两眼，一时思绪万千。</p>
“那是世子寝居。”春迎笑道，“世子倒也算不上喜静，却亲自挑了这个清净的院子，惹得王妃常打趣他，说这是为日后的世子妃挑的。”</p>
苏窈并不喜欢景华居，会喜欢这个院落风格的，倒有可能是那谢家姑娘。显然王妃和萧珩都未料到，最后进王府的人，会不是那位。</p>
“苏四姑娘，要不要上假山看看？”</p>
苏窈愣了愣，抬眼看着面前熟悉的假山，没想到都走这来了。</p>
自己就是在这出事的，她难免生出伤感来。</p>
“苏四姑娘？”春迎见她走神，关切喊道。</p>
“我就不上去了。”苏窈收起悲伤，和气地弯起眉眼，“从高处摔下来过，我有阴影。”</p>
不是谁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得惜命。</p>
……</p>
假山上，萧珩、萧铎兄弟二人对弈。</p>
石桌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苏四姑娘离去的背影。</p>
“苏四姑娘方才是在伤感？”萧铎疑惑道。</p>
萧珩执一白子落下，才缓缓道：“我倒是好奇，她对王府路径为何如此熟悉。”</p>
萧铎也想起苏四姑娘进园子时，走在了引路丫鬟的前头，也并未走错路，不禁皱起眉。</p>
萧珩未弱冠时，便有女子收买下人，得到王府院落分布图册，趁着王府举办宴会，去了萧珩寝居，妄想给他扣上一顶“非礼”的帽子，而不得不负责，幸而发现的早，才未构成祸患。</p>
“苏国公府看来铁了心要把姑娘往你身边送，一个苏二姑娘还不够，眼下又来个苏四姑娘。”萧铎道。</p>
萧珩看了看他，道：“王府并非只有我一位公子。”</p>
萧铎了然，道：“我自会小心，你也警惕些，别着了她的道。”苏真远为圣上所不喜，又是四皇子幕僚，处置他只等一个时机，王府无论如何也不能同他牵扯上关系。</p>
“不过，苏国公府怎么想的？苏二姑娘好歹是苏国公嫡女，苏四不过二房所出，才学又不如苏二，你连苏二都不同意，又怎可能同意苏四？”萧铎又道。</p>
萧珩想起那本放浪形骸的画册来，这苏四在驭男之术上，恐怕有几分本事，然则这却不是什么正经女子该有的本事。</p>
萧铎斟酌片刻，提议道：“我看你与谢二姑娘的亲事，不如先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