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山村的老寡妇傅兰秀横死了。
她被一伙下山的强盗堵在家里,一把尖枪插在胸口,钉死了。
傅兰秀没想到,她攒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克扣了一辈子,换来的一座小银山,最终便宜给了强盗!
在最后几口气的时候,她眼睁睁看着强盗们把她炕上的匣子用棍子砸开,把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和首饰全都掏了个干净!
心痛的感觉,比胸口扎的那杆铁枪还强烈。
直到丢了命,闭了眼,她才脑子轰然一响,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辈子,图啥
一家子不吃不喝不买新衣服,个个瘦得皮包骨,都是因为她抠门,喜欢攒钱不花。
连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都苛待,全都不得善终。
她蛮打算攒到八十岁再开始安度晚年,想不到六十岁就死在了强盗的手里。
眼睛一闭,命没了,钱也没捞着花。
亏啊!太亏了!
如果有来生,她一定记得,钱该省省该花花!
上天似乎听见了她心底的声音,睁开眼,阳光白花花地刺眼。
身边站着几个眼熟的小辈,都弓着背压着手,大气也不敢出。
她晕乎乎坐起来,发现眼前的,都是她的儿女,而且是小时候的样子。
这一看,可把她惊出一身冷汗。
小女儿周冬雪开了口,娘,您别生大哥的气了。他拿鸡蛋给大嫂煮了,是因为她晕倒了,她还怀着孩子......
您打他们倒是行,就是一不小心踩到猪粪上,把自己脑袋摔在石头上了......这不关大哥和嫂子的事......
傅兰秀听她的话,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屋子。
房间里新放着一个大衣柜,木料子还是新的,透出一股松油味。
她记得这大衣柜,是她在三十五岁生辰的时候打的。
还是几个儿子自己砍树自己磨木头,做了一年多,一个铜钱没花,给她打出来的。
之前那个衣柜,早就烂得不成样子,只剩下半个了。
里面放点衣服,也都会发霉发臭,所以几个儿子打了个大衣柜给她当生辰贺礼。
傅兰秀记得这个衣柜,在她死的时候,这衣柜已经又是用烂了,远没这么鲜亮。
房间里其他的摆设,也和她死的时候不一样,就连她装银子的小柜子,锁头也是银亮银亮的。
我又活了这是三十年前
她自己小声嘀咕,旁边的两个儿子面面相觑。
娘这是怎么了摔坏脑子了
要不叫郎中来给她瞧瞧吧。
别了,叫郎中不管开不开药都要给诊费,她不会舍得的。
傅兰秀听见二儿子周夏丰这么说,目光落在了他的脚上。
裤脚卷上去半截,脚上包着破布,脚背上还有未干涸的血渍。
傅兰秀记起,前几天老二进山打猎被夹子伤了,二儿媳说找郎中,就被她给拦住了。
她还大骂了二儿媳一顿,说她变着花样败家,根本不是过日子的料。
把儿媳妇骂得直哭。
最终她用草木烧了草木灰给老二敷上,又裹了破布条,就说肯定会没事的。
其实她就是不舍得钱。
前世她也是这么做的,结果老二的腿直接废了,一辈子都是瘸子。
她还陷在回忆里,忽然老大往她跟前走了一步,闷声说。
娘,我错了,你打我。
老大最是一个闷葫芦性格,话都不爱多说。
她以前也最能欺负老大,天天告诉他,他是大哥,要多为弟妹承担。
结果他跟老黄牛一样干了一辈子,闹得个妻子俱亡的下场。
而他媳妇和孩子的死,也都跟她傅兰秀有关,是她让老大媳妇在怀孕时候亏了身,生下的孩子才接连夭折的。
想到过去种种,一股股悔恨涌上心头。
傅兰秀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都是她糊涂,上辈子钻进钱眼儿里,把钱看得比亲人还重,当了一辈子守财奴,一家人没一个好下场。
再次看见这些鲜活的年轻的儿女们,她心里不知多满足!
这一世,她定不会让他们再经历那些悲惨的结局!
我的儿,娘干嘛打你娘稀罕你还来不及,过来让娘看看。
傅兰秀伸手拉过老大瘦硬的胳膊,把他上下左看右看,简直要把他装到眼睛里去。
儿啊,你太瘦了。娘看了心疼。以后多吃点饭菜,啊。
她这关心的话一说出来,老大的身体就僵硬起来,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不多吃......以后我就吃半碗米汤,行不行野菜也只吃两口。娘我真错了。
说着挺大个子的男人,就开始抹起眼泪来。
傅兰秀有点傻眼,怎么回事
她是在心疼他,怎么他还哭上了
听了旁边老二说的话,她才想明白。
娘你别生气了,大哥拿那个鸡蛋真不是贪嘴,就是想给大嫂补补身,她已经饿晕三次了。明天我进山多打两只野鸡,给补上。
原来老大以为她这话是在说反话,讽刺他。
这一下子,她还真难解释。
怎么解释她是从过去死过来的他们也不会信。
她换了一个方法,用愤怒的语气说道。
你们都竹竿子似的围在这干嘛盼我死了吗还不抱柴做饭去几点了今天多做点,我饿了。
果然她一语气刻薄地讲话,大家反倒一脸习惯了的样子离开了。
傅兰秀有些无奈,看来她以后还得保持住这个刻薄脾气对他们,不能对他们太好。
很快,一家人就忙活起来。
冬雪烧火,老大媳妇齐雁大着肚子做粗面饼,老大蹲地上摘野菜。
傅兰秀想起,自从老大十五岁娶了亲,她就不怎么做饭了。
洗衣做饭打扫这种家务活,全都由老大媳妇干。
现在她怀着孕,不能下地,家里的活还是一样不落地干。
她跟老大一样,是个没嘴的葫芦。
脸长得挺清秀,就是瘦得跟皮包骨头似的,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这么瘦的人,挺着个大肚子,看起来有点怪模怪样。
傅兰秀想起上辈子,齐雁死得有多惨,顿时心里不忍起来。
她上前,轻轻把齐雁扒到一边。
嘴里声音比动作大得多,语带嫌弃地说道。
雁儿,你这粗面饼,放的面粉也太多了!你家是开面粉铺子的吗不知道节俭滚一边去,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