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胜者不勇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牛马喝饱水 本章:狭路相逢,胜者不勇

    当间断不歇的春雪悄悄停止,当青石板缝隙里粘着上青苔,当民户墙角堆砌的柴薪下钻出嫩绿新草,一季凛冬终于接近尾声。

    日头在天上挂得久了,天色渐改暗沉,变得碧蓝、柔亮又高阔,郊野樵夫三两成群,重新进山砍柴,附和吟唱的歌声荡过一座又一座山林。

    一群雁子“呷呷”叫着,交错盘旋飞回定安城,又双双成对,剪翼低伏,各自寻了屋檐飞去。

    新的一期西市市集来临,一早卯时,亭官便击打铜锣开了市,粮市、菜市、骡马市最先开了市,木料铺、铁铺、花鸟行等商铺也诸个在屋外占道支起了铺子,连一向晚起的制衣局、香粉店都安排了若干伙计在外吆喝,而没有定处的散贩们则挑着货物见缝插针寻找最合意的摊位,有的老少家眷齐动,为选择去谁占的摊位营生争执不休。

    不一会,整个市集开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喧浪四起。

    东御街交通东西两城,街道两边民居座落,亦是宣阳宫外三坊六巷官宦权贵出行的必经之地,车马往来、行人交织,还有两支王城的御卫队交替巡查,亦较往日喧嚣不少。

    一架木桐油重新刷过的深赭马车慢悠悠走在定安城的东御街大道上,原本在有序往来的车马中并不显得招眼,但是江芙被旁边民户屋檐下的一对衔泥筑巢、交头理喙的雁儿吸引了目光,忍不住掀了一半车帘往外瞧,因而吓着了一个妇人怀里的younv。

    那younv吖吖哭着,话说不明白,只能拿手指着江芙。

    抱她的妇人顺着她手指往江芙马车一望,也跟见了鬼似的一声尖叫,这引得屋内的老少男丁和周围街坊都扔了手上活计围堵过来。

    “这是哪家的小姐,脸上长的是什么东西”“这怕不是得了什么恶疾吧!”“这样子比得了麻疹还惧人些,不会是染了什么疫病吧!”他们围着江芙的马车,口内啧啧有声,指点议论。

    灵芸从马车前头跳下来,三两下分开他们,抡直了手臂,高声喊道:“看什么看什么?都给我散了散了!再围了看,堵住我家车马通行的,小心奶奶拳头伺候!”别看她一介奴婢打扮,但一身翠绿缎面袄子,腰上挂着嵌铜桃木如意纹腰牌,一望便知是出自殷实人家的大丫头。

    且灵芸长得高大敦实,仅这身架子已叫一般男子赧颜虚避。

    这家户主矮了她半头,上前与她争执撕扯,却攀不了上风,反被扭了手臂嗷嗷叫痛。

    那younv哭得更甚,其妻妇担心冲撞了官家,还惹出其他祸端,横竖自家都讨不上便宜,便放下younv,在一旁极力拉扯劝说。

    灵芸见围堵的人识趣退散,没有人敢再走近前,就放开了那户主的手臂,并把他推远些。

    户主得不到帮衬,也只能悻悻被妻妇拉回屋下,但嘴上仍骂骂咧咧:“无端把民家女儿吓哭成这样,还有理了?仗着有个粗壮的婢子力量大些,便目无王法了吗?”灵芸见他不服气,再欲冲过去扭他胳臂,却被江芙一声“芸姐姐”给喊住了。

    “吓哭了他们是我不对,去医馆要紧,勿再生事。

    ”灵芸觉得不忿,但亦无话可说,只能从了命退回来。

    那户主一声冷笑,再予回敬:“生病就在家养病,貌丑就拿帽子遮蔽严实,何以露脸四处吓人?”灵芸气得七窍生烟:“不把你胳臂卸了,奶奶不姓江!”但是江芙伸出一条手臂按住了她。

    那只手不肖之前肿胀,只是缠满了白布,隐隐可见渗了些暗黄的药渍。

    “我们每天都要由此经过,无需理会街坊口舌之争,还是赶路要紧,免得耽误跟王先生定的时辰。

    ”灵芸只得重哼一气,回到前方车上。

    赶马的是一名身着靛蓝棉短褐的老者,他头发花白,身背佝偻,眼睛微眯,专注看着前方,面上的皱纹像风化的沟壑。

    老者耳朵不大好,方才发生的事情未能听得分明,见灵芸回来,就豁着一张仅剩了几颗牙齿的嘴巴,大声问她“芸丫头,发生什么事了?小姐怎么了?小姐有什么吩咐?”灵芸虽然心里懊着气,但仍摆摆手,凑在他耳旁大声说:“禄爷爷,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打发掉了!小姐让咱们快往定春医馆去!”“好嘞!”江禄愉快应了一声,轻轻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车辕上一声马铃叮咚,江府一行三人继续向定春医馆慢慢行进。

    江禄年纪大了,自女儿江茹走后,性情愈发多愁柔善,连赶马都不舍得往重了抽。

    灵芸气性暂未全消,兀自抱着臂、闭着眼忍气坐着。

    江芙始终觉得马车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在与他们齐头并进、亦步亦趋走着。

    她迟疑了一会,最后仍捺不住好奇,悄悄掀开一道缝隙,贴着窗壁朝外偷看。

    她只能看见一个玄色衣服的背影骑着马,与她的马车并驱而行,估摸着是个身量不大的少年。

    那人似是回头望了一眼车帘,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缩手畏脚了?”此人的声音也陌生得很。

    江芙认识的少年极有限,见过她样貌的无非是章麟学府那几个。

    她不想被章麟学府任何一个学子看了自己的样貌去,便放下帘子,且不言语。

    “你只敢挑战章麟学府一天?”那人道,“往后再也不敢不去了?”他虽然问得凌厉,但似乎也没什么恶意。

    毕竟江芙自那日从章麟回来后,已半月未在学府现身。

    只是她不再去那学府上学修习,不正合了这帮子弟的心意吗?当初齐声奚落、排挤、刁难的不正是他们吗?现在她不去了,他们反倒来诘问了?不知不觉,一双眼睛涌上潮雾。

    “……若是生了病也该向夫子禀说一二,旁人便不会腹诽揣测了。

    ”那少年迟疑片刻,又道,“你好生养病吧!”说完,听得一声“策”后,伴着“得得”之声,那人驱马离去。

    灵芸一把掀开车帘,探进半个身子,大声问道:“小姐,方才那人是谁!”江芙道:“我也不知……听着应是章麟的某个学子。

    ”灵芸见她眼睛、鼻尖红红的,愈发急了:“小姐,你怎么了?是那混小子说什么话气到你了吗?我这就去把他追回来,看我不揍哭他!”但是回头一望,哪里还能看到那人身影,她四下惘顾一圈,不禁怔怔赞道:“这人倒骑得一手好马……”_________________定春医馆近些日忙的很,天气刚暖和些,春温疾病亦随即而来,一群人在医馆坐了,咳嗽此起彼伏。

    老白在院子内支开木架,十几个笸箩里铺晒满了银花、野菊、连翘等治疗春温的常见药物。

    江架的马车到的时候,老白正用个木耙子在翻晒药物。

    他见到马车,便将手上的活计放下,先帮忙将马车引到旁边街角:“今日院内忙着晒药,一时站不开了,劳烦这位……在这边候着了。

    ”江禄带着一贯温善的面容笑着,但老白并不认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

    他估摸着两人年龄应是相仿,但江禄显然更显苍老些,毕竟牙齿已脱落近无。

    灵芸用一块毯子将江芙罩了,一手将她抱出来,向老白说道:“这位是禄爷爷,是我家善爷的爹爹,我们府里的老人家了,他耳朵不大好,说话得大声些。

    ”江芙试着将那毯子掀去,又被灵芸一把按严实了。

    老白恍然一悟,向江禄欠了欠身,大声道:“禄大哥,烦您在这边歇着等,我让人给您倒杯茶水。

    ”江禄仅能听了个大概,但也知晓是让自己在这边守着车,便点点头,坐回车上抽起烟来。

    灵芸大力按着江芙不让她挣扎动弹,一边快速跑过中堂,闪到王青梧特地为她们隔开的内室。

    王青梧吩咐老白和阿天道:“你们先帮小姐把布条拆了,我等下就去。

    ”中堂的人纷纷看向这个粗壮的婢女和被她用毯子罩起来的人。

    屋内有些人两三日前已见过灵芸和江芙,对他们的再次出现已少了些惊奇,开始向周围初见的人绘声绘色做起解说:“扛着的那位也不知道是哪位官家的孩童,病了十来天了,连路都走不了,每次都得这婢女抱着送了来。

    ”另一位补充说:“据说是个十岁的小姐,不仅路都走不了,前些日来的时候还有些肿,王大夫给看了后浮肿竟然退了,只是那双腿不知道要看到何时去了。

    ”“前些日有人从帘缝往内瞅过一眼,说她脸上、身上都长满了毒斑,密密麻麻,跟蜂窝似的,别提多吓人了!”虽然堂内聚集的都是求医的病人,但出于本能,对旁人的病无比上心,最喜欢听稀奇古怪的病证和神医的传闻。

    他们围在一起,各自交流所见所闻,不知不觉,声音大了也未察觉。

    “幸运的是,他们拜了西山那边的菩萨问了签,菩萨指引他们到王大夫这边来。

    王大夫只给治了不到半月,那小姐的病势已大好,据说给了五十两金子呢,要换了普通人家的女娃儿,谁出得动这银钱?”众人纷纷嗟叹,点头称是。

    只有角落一位佝偻的青褂老者坐着,雪白的眉毛盖住了整双眼睛,枯瘦的双手抱着一盏茶,慢悠悠一口口喝着,并不插话。

    王青梧听在耳内,但不便亲自去解说什么,只得抽了原本诊脉的手放在一旁桌面上,几根手指不停敲击桌面,不时又皱着眉头叹口气,一派心神不宁的样子。

    正在就诊的是另一位布衣老人,他捂着手掌不停咳嗽,见外面的蛐语之声已经反复打断王青梧诊脉,怒上心头,撕扯着沙哑的嗓子对外间吼道:“大庭广众之下论人是非,有教养否?待尔等坐了里间诊脉求医,外头喧嚣吵闹,尔等欣悦否?”末了,又重重咳嗽几声,岔气之下,似是难续。

    旁边陪着的儿子冲到中堂,怒目相睁:“你们若再肆意喧哗,耽误我爹诊病,等下轮到尔等,可休怪了某!”刹那之间,诸人面面相觑,悄然噤声。

    王青梧略带抱歉地再将手放到那老者的腕上,闭上眼睛,抚着胡须,细细端查起来。

    ————————————————————室外的争吵已然被灵芸听在了耳里,她将毯子堆在躺椅上,为了遮挡下外面的视线,一边又抱怨江芙道:“小姐,外面可不比府里,咱们这模样,还是少招人瞧了去好。

    ”阿天和老白一人一边将江芙手上、腿上的布条一段段拆掉。

    江芙不理灵芸,忽问道:“之前那位戴帽子的小师傅呢?”她清楚记得,前几天是一个带着异乡口音的,自称小圆子的人帮她拆布条,他头上戴了顶黑色软帽,身上有与她一样的药味。

    那药味初始闻着叫人恶心泛呕,但闻久习惯之后,竟有一股甘苦的后香在里头。

    那个人不敢抬头看她,拆布条的手法亦不熟练,但与老白和阿天惯见的熟视无睹不同,他初见她的样子,亦是震惊的,只是震惊后的小心翼翼中,似乎带着同悯之痛。

    阿天听江芙问起小圆子,不禁脸上一红。

    老白看他一眼,回道:“小圆子被掌柜的指出去做事了,怕是一时回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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