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汐瑶从理塘的晨曦中醒来,这几天的奔波,身体虽有疲惫,但精神却奇异地不再是紧绷的弦。
那些被冰面吞噬的噩梦和受伤的痛苦。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过她的梦里了。
那些随着受伤而来的恐慌感,似乎被这片广袤而肃穆的土地稀释了许多。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穿上厚实的冲锋衣,尽量不惊动还在熟睡的权至龙。
权至龙其实是一个话很多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多时候是任汐瑶在听,但是在这些日子里权至龙就像是陪着她一样,她不说,他就静静的陪着。
她知道他在迁就她,但是她没有再把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在面对他的时候,她的一切情绪都不再是负担。
客栈的大堂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藏香。
老板娘是一位笑容淳朴的藏族阿妈,正在擦拭着桌子,为新的一天做准备。
看到任汐瑶,她热情地用不太流利的汉语打招呼:“姑娘,起这么早?外面冷得很呐!”“嗯,阿妈,新年好。
”任汐瑶笑了笑轻声回应,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今天是农历的大年三十,除夕。
远在海南的家人,此刻应该也开始忙碌了吧。
她拿出手机,2015年的川西,信号在这里时好时坏,趁着这会儿的信号还好。
她拨通家里的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是母亲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睡意和惊喜:“瑶瑶?怎么这么早打电话?”“妈,过年好!爸呢?”任汐瑶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轻松。
“你爸在旁边呢,刚醒。
你怎么样啊?训练累不累?有没有好好吃饭?伤……”母亲的话语里充满了关切,任汐瑶打断关于伤势的询问。
“挺好的,妈,训练按部就班,教练说我恢复得不错。
”她撒谎了,她不想在父母面前提起这些:“今天的晨训还没开始。
趁现在打给你们。
爸妈,过年好,注意身体,新的一年,祝你们心想事成,妈妈仕途坦荡,老爸财源广进。
”“哎,好,希望我们瑶瑶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父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浑厚而温暖:“一个人在外面过年,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爸。
”任汐瑶鼻尖有些发酸,强忍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呢?”“都好,就是早上去遛弯儿了。
你要是晚你点儿打来他们都能接上。
”父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你受伤把他们吓得够呛。
要不是小叔他们劝着,你爷爷都想去闹了。
”任汐瑶短促的笑了笑:“爷爷才不会呢。
就是说说而已。
”随后又有些愧疚的开口:“就是我让他们担心了。
一把年纪了。
还让他们跑来跑去。
”“嗐,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你好好的就行。
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任汐瑶的手无意识的扣着桌沿:“嗯,我会的。
这两天基地信号不太好,抢修。
晚上不一定有信号。
帮我给小姨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们问声新年好!休赛季我回去看他们。
别让他们担心我了。
”简短的通话结束,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来到这里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想提及那些诊断。
她一点儿都不想让他们担心。
但是这几天的旅程,有身边那个人的陪伴,还有这片土地无声的治愈力量,让她感觉自己不再困在那个冰冷噩梦里。
权至龙醒来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还带着一丝残留的凉意。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心里倏地一空,几分本能的不安涌了上来。
这几天,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看着她从最初那种近乎冰封的冷静,一点点地融化,变得鲜活,这让他既心安又更加珍惜。
他迅速起身,套上衣服,走出房间。
在大堂温暖的光线里,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安静地坐在窗边,似在沉思,又像是在放空,带着一种疏离的宁静。
他转身回了房间,没有立刻上前打扰。
目光扫过角落,看到了自己的背包。
犹豫了一下,他拿出那个几乎被遗忘了几天的手机。
开机的瞬间,屏幕亮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密集的震动和提示音。
未接来电、短信、kakaotalk的消息……几乎要将手机卡死。
大部分来自公司,经纪人,还有几条是杨社长的。
他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是如何的焦急甚至暴跳如雷。
公关部大概已经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生怕他这个“失踪人口”闹出什么无法收场的新闻。
他皱了皱眉,对这种被打扰的感觉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点开几条重要的信息。
快速浏览了一遍,大多是询问他的状况和位置,以及各种工作的安排和催促。
他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只回复了经纪人一条简短的消息:“没事,那边你看着安排,有急事再联络。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新年快乐,替我问候大家。
”然后,他找到了家人的聊天,发去了一条祝福信息,也给姐姐打了声招呼。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重新塞回背包深处。
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外壳,他长舒一口气。
这短暂的与外界的连接,反而更加清晰的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享受眼下这段完全“失联”的时光。
没有闪光灯,没有密不透风的行程,没有无处不在的审视和期待。
只有纯粹的风景,凛冽的空气,和一个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只想靠近的人。
他自己在这段旅程中,似乎也被迫进行了一场自省。
远离了舞台和喧嚣,他那些属于“gd”的标签似乎暂时褪色,属于“权至龙”这个个体的感受变得更加敏锐。
权至龙感受着任汐瑶的冷静如何中和着他的热烈,她的纯粹如何映照出他内心的某些角落。
他那些热烈的、有时甚至显得有些腻歪的爱意表达,在她面前似乎也找到了另一种更沉静的安放方式。
这短暂的独处,像是在急速奔流的情感中,一个回旋的涡。
沉淀了这几日的亲密、震撼与感动,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内心那份日益浓烈的情感——他需要她。
任汐瑶端着一杯温热的青稞姜茶回到房间时,权至龙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出神。
“醒了?”任汐瑶把姜茶递给他:“外面冷,喝点暖暖身子。
今天是除夕了。
”权至龙接过杯子,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也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
他顺势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嗯,刚才有点担心,看你不在。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任汐瑶心头微暖,抽回手,捧着自己的杯子:“去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拜年。
”“哦,对,新年快乐,汐瑶。
”他认真地说。
“嗯,”任汐瑶点点头,喝了一口姜茶:“你也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
”“打过了,”权至龙笑了笑:“刚刚经历了一场‘信息轰炸’,现在世界清净了。
”他做了个夸张的baozha手势,逗得任汐瑶嘴角弯了弯。
“看来你的‘老板’很想你。
”“他大概想‘掐死’我,”权至龙耸耸肩,语气轻松,但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窗外的烟火气。
传递着人世间最简单的幸福。
任汐瑶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呀!”权至龙有些恼火的理了理头发,看着已经走远的任汐瑶赶紧拿起背包跟上,嘴角噙着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笑意。
车子驶出理塘县城,沿着蜿蜒的公路向北行进。
冬日的高原,色彩是极致的纯粹。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权至龙他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偶尔拿出相机拍几张照片,但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看着认真开车的任汐瑶。
“在役的时候,过年一般怎么过?”权至龙忽然开口问道,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
任汐瑶目视前方,声音平稳:“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比赛,如果是训练除夕夜,队里会组织大家一起包饺子,看春晚。
教练要是心情好,说不定还能发个红包,虽然金额不大,但讨个彩头。
”她顿了顿:“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家过年了。
去年其实是我时隔4年嘛5年第一次在家里过年。
”权至龙沉默了一下,他能理解那种身不由己。
作为艺人,节假日往往是最忙碌的时候,与家人团聚成了一种奢侈:“那……今年感觉怎么样?在这里过除夕。
”任汐瑶转头看了他一眼,恰好对上他探寻的目光。
她想了想,说:“很不一样……自由。
”自由。
这个词也让权至龙心头一动。
对他而言,这也是一次追求自由的旅程。
车子继续前行,任汐瑶放缓了车速,指着远处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说:“看到那座山了吗?传说那是这一带的山神居住的地方。
”“山神?”权至龙好奇地凑近。
“嗯,藏区的很多雪山都被认为是神山,几乎每座山有各自的传说。
”任汐瑶的声音带着一种娓娓道来的平静:“有的山神是勇猛的武士,守护着一方水土;有的是慈悲的女神,庇佑着过往的旅人。
还有关于爱情的传说,说一对无法在一起的恋人,死后化作了两座遥遥相望的雪山,终年彼此守护。
”“化作雪山……”权至龙喃喃道:“很凄美,但也……很永恒。
”他看向任汐瑶:“你相信这些传说吗?”任汐瑶沉默片刻说:“我相不相信不重要。
有人相信了几千年。
人需要信仰和寄托。
这些传说,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与自然对话、解释世界的一种方式。
它们承载着敬畏、希望和情感。
从这个角度看,它们是真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