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廖化未出城,麋威抓紧时间休息,好为夜战养精蓄锐。
然而没有大腿在身边,心中始终不能踏实。
小眯了两个时辰就起来了。
匆匆用过晚饭,麋威再次登上南城墙。
此时。
江陵城内,城外敌营,南北据点,处处都有炊烟蒸腾。
在斜阳照射下蔚为壮观。
打仗归打仗,不耽误吃晚饭。
但说是晚饭,其实也就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的晡时。
所以这顿饭也称为“晡食”。
按麋威前世习惯,这叫下午茶时间。
上班族吃下午茶,当然是为了晚上加班。
倒也符合今夜的情形。
如此观望一个时辰炊烟,暂未看出什么增灶减灶的高端玩法。
麋芳却忽然登城了。
麋威不由惊奇:“这个时辰,仲父未寝吗?”
麋芳:“听闻廖主簿让你主持城防,我怕你经验不足,特意来看看。”
怕不是因为没了退路,终于憋不住了?
麋威心中暗笑,倒也确定了自己早上那番操作卓有成效。
今夜不止一人失眠。
“先生亦未寝?”
麋威含笑打量着同样登上城头的潘濬。
“亦……”
潘濬瞥见旁边的麋芳,当即了然。
佯怒道:
“你白天任性妄为激怒了吕蒙,只怕将来全城都要跟着你遭殃,我哪里睡得着!”
全城不一定跟着我遭殃。
但一旦战败。
你这老登的名声会因为我这不肖弟子而遭殃。
所以,你也憋不住了!
麋威心中再次发笑。
我早上说什么来着?
老年人睡眠质量就不可能那么好!
此时江陵城头。
一个南郡正牌太守;
一个荆州留守治中;
外加一个前将军主簿亲自指定的守城负责人。
代表了当前江陵城内军事指挥序列最高的三个人。
又闲看了片刻,眼见天色渐黑,麋威微微吸气,对潘濬问道:
“先生,廖主簿让弟子守城,但弟子心里着实没底,不知先生有何教我?”
潘濬捻须反问:“城中多少兵马?”
“约莫三千上下。”麋威道。
“原本关君集兵五千员左右。其中部分戍守于南郊三戍,廖主簿前后带走两批去北郊,昨夜关君夜袭又带走一些,后续只回来不到一半。”
潘濬:“换言之,相比早前,兵少且残。”
一句话总结完毕,潘濬又指着城外问道:
“吕蒙多少兵马?”
麋威迅速答道:
“按照这两日斥候打听,还有弟子方才观察敌营炊烟和旌旗所得,敌军共分作二十营。满打满算,怕是两万人有余。”
潘濬不再发问。
麋威却懂了:
“先生意思是敌我兵力悬殊,我方除了依托坚城固守,别无他法?”
“然也。”潘濬淡淡应道。
旁边麋芳也听得微微颔首。
其实麋威在城头看了大半天,基本也持这个思路。
只是他毕竟第一次担任指挥者。
又向来对自己的实操水平持怀疑态度。
所以急需找几个权威确认一下罢了。
天色黑下不久,马牧城方向突然火光跃动。
不过隔得远,天色又黑,暂时看不清发生什么。
但随着围城敌军也开始大规模调动,加上闷雷般的战鼓声一阵一阵传来。
麋威终于确定关兴开始突围了。
很快,战场西侧,大约是灵溪中游的位置,蓦地腾起一道火龙,朝着下游敌军方向急袭而去。
隐隐间,有战马嘶鸣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早就潜伏南下的关平骑兵。
为了突袭的突然性,关平部一直钳马衔枚,又故意不打火把,等到达预定的攻击位置,才猛然发动。
麋威不由赞叹关羽手下这批骑兵的精锐程度。
自己一直在城上居高临下观察,居然都没能提前发现。
想必敌人更难发现。
事实也是如此。
面对骤然从黑夜中杀出来的骑兵,西线的敌军慌了神。
最西侧的灵溪戍很快就解围了。
但关平并未急着奔往下一处解围。
而是率领众骑稍作回转,驱赶已经溃散的敌兵往东走。
似乎打算让溃兵替他去冲乱马牧城西侧的敌阵。
但具体效果如何,麋威着实看不清了。
事实上,他虽然有高度优势,但因为夜间视野不佳,只能通过星星点点的火光来粗略判断战场态势。
比如说。
移动速度较快的那一坨,就是关平骑兵。
速度较慢的,且走一段就灭一些的,自然就是敌溃退步兵。
没有月光没有电灯的夜晚,隔着几里地,也只能这样了。
但这么一想,自己居高临下统观全局,尚且只能连猜带蒙去推测夜幕下的战场态势。
那关平首当其冲,难度只会更高。
恐怕全靠直觉在指挥。
麋威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潘濬说很少人能比肩关张这样的万人敌。
因为这真的需要天赋。
这时城上同样被关平英姿所震撼的还有麋芳。
神色复杂地感叹起来:
“关云长威震华夏,其子也有万人敌之姿,苍天对关氏何其厚也!”
麋威心道那可不!
若没有你跟傅士仁这对卧龙凤雏作妖。
关平在史书上不说单开一个列传吧。
起码也能多写两三行字。
“潘师也这样认为吗?”麋威好奇转向潘濬。
潘濬却摇头不屑道:
“关平是一个优秀的骑将,但还算不上万人敌,只能算千人敌。”
“须知关张二将跟随大王从黄巾乱中起势,一路从尸山血海闯荡至今。”
“心性,天资,运道缺一不可。”
“而关平,终究历练不足。”
见麋威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潘濬轻嗤一声,又道:
“我且问你,你观察了两日战事,同样是统兵的将领,骑将和步将有什么区别?”
麋威沉思片刻,道:
“步将多坐镇于军阵中后方,以旌旗、金鼓、传令军士指挥调度。”
“而骑将则往往身先士卒,以将旗为标,亲自带领麾下骑士突击。”
“你确实有认真观察!”潘濬难得赞许一声。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有这种区别呢?”
麋威又想了想,缓声道:
“因为步军作战需要排列成一个个方阵,或是行进时疏散,或是迎敌时紧密,都需要自上而下的严密调度。”
“如果把步军大阵比作人的身体,那将领就是头颅,是大脑。一旦被敌斩首,军阵就会崩溃。”
“所以步将所在的中军大阵需要前遮后拥,需要左右护翼。”
“不错。”潘濬道,“那骑将为何又身先士卒呢?不怕被敌人斩首吗?”
“当然是怕的,但骑兵在战场上是流动的。”麋威越说越流利。
“骑兵在战场上可以冲,可以绕,可以转。”
“唯独不能在一地长久停留。”
“否则陷入敌阵当中失去回旋空间,很容易被步军绞杀殆尽。”
“而这,就决定了骑将无法像步将那样从容后镇,居中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