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一边看着我吃,一边恭喜我今天终于彻底脱离了徐丽这个火坑,她高兴得想下楼去买串鞭炮放放,庆祝我重获新生。
我知道我此刻的脸色一定变得非常难看,煞白,僵硬。
徐丽显然捕捉到了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误解了我的反应。
「没话说了吧?!徐丽,为了膈应我,你居然连自己亲妈的后事都不管了?人都死了,你还在这里安安稳稳地上班?你还有没有良心?!要是让你的那些患者知道了,谁还敢把自己的命交到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人手上?!」
尽管知道大概率是搞错了,但我还是紧张地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号码。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却迟迟等不到接通的声音。
徐丽就站在我对面,一副看好戏的嘴脸。
「还装什么?」她凉飕飕地开口,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赶紧签了谅解书,然后去太平间找你妈的遗体吧,哈哈哈哈!」
徐丽大笑着离开,我懒得管她,仍一遍一遍拨打我妈的电话。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打算立刻冲出办公室,开车回家确认情况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接通的声音。
「喂?」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我妈的声音!真的是我妈!
那一瞬间,我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猛地一松,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妈!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打了好几遍!你干嘛去了?!」
「我这不是在找我的医保卡嘛!」我妈在那头抱怨道,「翻箱倒柜的,手机放客厅充电了,没听见。上次去你医院找你那天,我记得还在的,怎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了呢?真是奇了怪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听着我妈的碎碎念,我突然想起了半个月前,我岳母李银花来找我时的情景。
5
半个月前,我在医院连轴转了一个多星期,别说回家了,就连在值班室囫囵睡一觉都成了奢侈。
我妈心疼得不行。她知道医院忙,想看我又怕打扰我工作,就自己默默挂了我的专家号。
我看到下一位患者熟悉的名字的时候还一愣,直到看见我妈拎着一个保温桶进了我的诊室,我才知道她的这片苦心。
我妈也怕占用资源给我惹事儿,一边催着我把汤喝了,一边絮絮的让我注意身体,见我喝完了汤,她就急匆匆拎着保温桶离开了。
谁知道,我妈前脚刚走,我还没来得及叫下一位患者,诊室的门就被我前岳母李银花「砰」一声猛地推开了。
「怎么?现在出息了,当上大医生了,妈想见你还得排队是不是??」她扯着嗓子,喊得整个楼层的护士都看了过来。
她根本没挂号,原本正要进来的患者被她一把扒拉到旁边。
那个患者姓王,是我多年的老病人了,脾气向来很好,她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对我摆摆手,小声说:「周医生,没事,你先给她看吧,我不急。」
我又是无奈又是尴尬,但是李银花在她们村里就是出了名的泼妇,可以脱光衣服躺地上打滚的那种。
她不要脸,我还要呢。
我只能对着王阿姨歉意地点点头,然后把李银花拽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李银花被我拽进来,倒也不恼,反而像是巡视领地一样,径直走到我的椅子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哼,还知道关门,看来还没蠢到家。」她斜眼瞟着我,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不满意的商品,「行了,你也别跟我装了。我知道你跟丽丽闹别扭了,不就是她在外面找了个男人吗?多大点事!」
我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
她看我不接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越发地颐指气使:「女人嘛,情感丰富的,那都是难免的!你作为我们老徐家的上门女婿,就得拿出气度来!你看看你自己,结婚这么多年,也没让徐丽生个孩子,你还想拿捏住女人?你凭什么?」
「也就是我们老徐家仁慈,换了别人家,早就把你给休了!你得知足!得感恩!」
我当然生气。但我知道,现在不能跟她吵,离婚官司正在节骨眼上,我不能出任何岔子,更不能让她或徐丽抓住任何把柄。
李银花大概是觉得我的沉默意味着认错,换上一副施舍的表情:「行了,妈今天来,也不是光说你。我给你指条明路。丽丽外头那个男人,我看过了,身强力壮,看着就不错。等丽丽把孩子生下来,要是是个儿子,就抱回来给你养。」
「你呢,也别不知好歹。这孩子抱回来,就是我们徐家的嫡子!你得给我好好养着,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疼!从小就给他报最好的双语幼儿园,请最好的家教,上最贵的辅导班!还得给他买一套好学区房!这可都是为了我们徐家的未来!你要是做得好,这徐家赘婿的位置,我就让你继续坐下去。」
听到这里,我差点笑出声。
上门女婿?嫡子?徐家赘婿?
喂?妖妖灵么?我这儿有个满清余孽。麻烦快点来人抓走。
徐家什么条件她自己不清楚吗?一家老小,全都指望着徐丽孝敬的那点死工资过活。
她以为徐丽只是在外面「逢场作戏」?她不知道,那个所谓「身体好」的季亭书,身边的女人也不止徐丽一个!
她更不知道,不是徐丽要跟我「闹别扭」,是我主动提出了离婚!是我把她婚内出轨、转移财产的证据,一条条都列得清清楚楚!是我找了律师,准备好了所有证据,要求徐丽净身出户!
这些,我都没说。跟这种脑子被短剧洗坏了的老太婆,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离婚官司正在关键时刻,任何一点情绪失控,都可能被对方律师拿来做文章。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换上职业性的、毫无波动的语气:「您今天来找我,是有哪里不舒服,需要看病吗?如果只是说这些家事,我现在是工作时间,恐怕不方便。」
她大概是没想到我态度这么冷淡,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来的「正事」。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声音也变得虚弱起来:「哎哟,你看看,光顾着说你,差点忘了。最近我这脖子啊,总觉得不得劲,你给我好好看看,是不是长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我耐着性子,给她做了初步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是甲状腺结节,tirads分级4类,恶性风险不低,建议手术切除做病理检查。
「要做手术?」她一听,眼睛立刻瞪圆了,「那就让丽丽给我做!我信不过别人,就信我女儿的技术!」
徐丽主攻胸外。甲状腺手术,尤其是这种可能涉及恶性肿瘤的,最好还是由经验丰富的头颈外科或者甲状腺外科的专科医生来做。不过,这手术本身不算复杂,以徐丽的水平,足够应付。
最主要的是,她既然点名要她女儿做,我何必拦着。
「可以。」我点了点头,「我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