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将军打工记,搬砖累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溺字 本章:第八章:将军打工记,搬砖累

    尘土,如同有生命的黄雾,在巨大的工地上空盘旋、沉降,附着在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和钢铁上。

    机器的轰鸣是这片“战场”永恒的背景音——塔吊巨臂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划出沉重的弧线,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混凝土搅拌车如同钢铁巨兽,低沉地咆哮着,喷吐着灰黑色的尾气;打桩机沉闷的撞击声,一下下敲打着大地,也敲打着初来乍到者的神经。

    谢镇山和谢明轩站在工地入口的泥泞边缘,如同两只误入钢铁丛林的困兽。

    眼前景象带来的冲击远超想象。

    几栋尚未封顶的“钢铁骷髅”直刺苍穹,裸露的钢筋骨架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地面上,沙石堆成连绵的小丘,红砖码放如城墙,水泥袋堆积如山,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钢铁机械(挖掘机、推土机)在泥泞中蹒跚而行。

    无数蚂蚁般渺小的工人,穿着沾满泥灰、辨不出颜色的工装,在混乱中穿梭:推着独轮车在泥泞中挣扎前行,肩扛着成捆的钢筋步履蹒跚,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如同壁虎般攀爬移动……空气里充斥着尘土、水泥灰、劣质烟草、汗酸和柴油燃烧后混合的刺鼻气味,混杂着工头粗鲁的吆喝、金属碰撞的脆响、机器的嘶吼,形成一股令人窒息、头晕目眩的洪流。

    “这…这便是做工之所?”谢明轩张大了嘴巴,少年眼中探险般的新奇迅速被一种源于本能的敬畏和茫然取代。

    这原始的、宏大的、充满蛮力的场景,与他想象中“镖师护院”的潇洒相去甚远。

    谢镇山的脸色则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穿着那身廉价、不合身的蓝色运动服,站在入口的污泥中,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如同鹤立鸡群——只是这只鹤正被迫踏入泥潭。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佝偻着背、脸上沟壑被汗水与灰土填满、眼神大多空洞麻木的工人。

    这与他在军营中统帅的那些虽然艰苦、但纪律严明、眼神锐利、充满血性与荣誉感的士兵,简直是云泥之别!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混合着愤怒的岩浆,再次在他xiong中翻腾冲撞,几乎要破xiong而出!“岂有此理!竟让本将来此等污秽腌臜之地,与…与苦役同伍?!”他钢牙紧咬,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立刻拂袖而去。

    这不仅是身份的坠落,更是对他毕生信念与骄傲的亵渎!“爹!姐说了…忍一时之气,活下去要紧!”谢明轩看到父亲濒临爆发的边缘,赶紧压低声音提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母亲失望的眼神和姐姐绝望的话语,此刻成了无形的枷锁。

    谢镇山深吸一口气,那粗粝的、饱含尘土的空气呛得他喉头发痒,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真实的、肮脏的空气如同冰冷的现实,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他闭上眼,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再睁开时,眼神虽依旧锐利如刀,却多了一份沉重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没有言语,只是迈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烧红的烙铁上,走向那个挂着歪斜“项目部”牌子的彩钢板工棚。

    工棚内烟雾弥漫,劣质香烟的气味浓得化不开。

    几个穿着油污夹克的男人围着小桌吆五喝六地打牌,地上烟头、痰渍、空酒瓶狼藉一片。

    一个光着膀子、挺着硕大啤酒肚、脖子上挂着粗劣金链子的中年汉子(老王)正唾沫横飞地对着电话吼叫,脸涨得通红。

    “……李老板!钱!钱什么时候到位?!老子这边几十号兄弟等着开锅呢!…下周?!下周你妈……”老王愤愤地摔了电话,抓起桌上的半瓶啤酒猛灌一口,这才注意到门口杵着的两个“异类”。

    他眯缝着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像评估货物般上下扫视着谢镇山和谢明轩。

    谢镇山那身廉价运动服也难掩其魁梧挺拔、肩宽背阔的身形,以及眉宇间那股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老王微微一愣。

    谢明轩虽然穿着同样廉价,但少年人眼神里的野性和未被生活磨平的棱角,也让他觉得有点意思。

    “干嘛的?”老王剔着牙花子,懒洋洋地问,语气带着一股混迹市井的油滑和轻视。

    “找活。

    ”谢镇山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压抑,如同闷雷滚过。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棚内的腌臜,目光直视老王,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这是他此刻唯一能维持的、属于将军的体面。

    “找活?”老王嗤笑一声,又灌了口酒,“细皮嫩肉的,能干啥?搬砖?扛水泥?爬架子?”他目光故意在谢镇山那双还算干净的廉价运动鞋和谢明轩那张明显没吃过苦的脸上停留,“这可不是你们少爷秧子玩的地方!吃得消吗?”“有何不可!”谢镇山眉头一拧,被对方轻佻的态度激怒,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一股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气势隐隐透出,“区区体力,何足挂齿!”

    他并非盲目自信,而是对自己千锤百炼的体魄有着绝对的认知。

    “哟呵!口气不小!”老王放下酒瓶,来了点兴致,站起身,绕着谢镇山走了半圈,像在牲口市场挑马,“行!看你块头还行!正好3号楼那边缺人手搬砖!一天一百二,管中午一顿盒饭!干不干?”他报出价码,带着施舍般的语气。

    “一百二?”谢镇山浓眉紧锁。

    他虽不知具体物价,但昨日女儿为几十块钱在超市低声下气的画面历历在目,心中迅速盘算:这点钱,离赔偿、房租、七口之家的开销,杯水车薪!但眼下,别无选择。

    他强忍着讨价还价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干!”“他呢?”老王努嘴指向谢明轩。

    “我爹能干!我也能干!”谢明轩立刻挺起xiong膛,少年人的好胜心被激起。

    “小子,搬砖可不是闹着玩的!”老王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行!看你们父子俩搭伙,算你八十!干就跟我来领‘装备’!”他随手从工棚角落的垃圾堆般的地方,踢过来两双沾满干涸水泥、散发着浓重汗臭和霉味的破旧劳保手套,又指了指外面堆积如山的红砖垛,“瞅见没?就那!搬到那边脚手架底下!码整齐了!会数数吧?一千块砖一个记号!别给老子偷懒耍滑!下午六点收工点钱!干不好,一分没有!”他粗鲁地交代完,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挥挥手,又坐回去继续打他的催债电话。

    谢镇山看着地上那两团肮脏、破烂、散发着恶臭的“手套”,胃里一阵翻腾,眼中充满了极致的厌恶。

    他这双曾挽强弓、舞利剑、号令千军的手,岂能戴上这等腌臜污秽之物,去触碰那粗鄙的红砖?这是对他毕生荣耀最直接的玷污!“爹…戴上吧…脏是脏了点,总比磨破手强…”谢明轩虽然也嫌恶,但更怕手疼,捡起手套,笨拙地往手上套。

    谢镇山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嫌恶地用脚尖将那团污秽踢得更远,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他昂着头,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悲壮,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堆如同小山般的红砖。

    “哎!那大个子!手套!”老王在后面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嗓子。

    谢镇山头也不回,背影决绝。

    他走到砖垛前,看着那棱角分明、沉甸甸的暗红色长方体,深吸一口气(再次吸入大量尘土),腰马下沉,双手抓住两块砖的边缘,猛地发力!沉!出乎意料的沉!一块红砖的重量远超他想象!两块加起来,那纯粹的、笨拙的、毫无技巧可言的死沉感,瞬间让他手臂一坠!这与他平时舞弄的兵器(哪怕是沉重的长柄陌刀)感觉截然不同!兵器是肢体的延伸,有重心,有韵律,讲究的是爆发与技巧的结合。

    而这砖,是纯粹的、冰冷的、对抗地心引物的负担!他试图调整姿势,运用腰腹核心力量,但那粗糙、布满砂砾的砖面立刻毫不留情地磨痛了他掌心虽有薄茧(源于缰绳和兵器)却依旧相对细嫩的皮肤!“爹!一次搬两块就行!多了累!”谢明轩戴着手套跑过来,也学着搬起两块砖,龇牙咧嘴地抱在怀里,小脸憋得通红,显然也非常吃力。

    “哼!”谢镇山的骄傲被这原始的重量和儿子的“示弱”激起。

    他不信邪!再次发力,又加了一块!三块红砖叠在一起,重量陡增!他咬紧牙关,手臂肌肉贲张如铁,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才勉强抱起,步履沉重地朝着几十米外的脚手架走去。

    每一步踏在松软不平的泥地上,都深一脚浅一脚,重心不稳。

    粗糙的砖棱深深硌进掌心皮肉,带来持续的刺痛。

    尘土无孔不入,钻进他的鼻孔、眼睛、头发,黏腻、刺痒,狼狈不堪。

    一趟,两趟,三趟…烈日无情地攀升至中天,将工地变成一个巨大的蒸笼。

    汗水如同打开了闸门,瞬间浸透了谢镇山那件廉价的化纤t恤,紧紧贴在身上,shi冷黏腻,极其不适。

    汗水流进眼睛,带来阵阵灼痛和视线模糊。

    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他知道,肯定磨破了。

    每一次弯腰、发力、行走,都消耗着巨大的体能,腰背如同即将断裂般酸痛,肺叶火烧火燎。

    更让他烦躁挫败的是那低得可怜、笨拙无比的效率!他习惯了战场上大开大合、讲究爆发、精准和技巧的搏杀,对这种单调、重复、纯粹依赖肌肉耐力和协作的原始劳作,完全不得其法!他不懂得如何省力地一次搬运更多砖块(比如使用夹砖的铁钳),不懂得利用工具(比如随处可见的独轮车),更不懂得观察和融入其他工人的协作节奏。

    他就像一头闯入瓷器店的蛮牛,空有撼山之力,却处处碰壁,事倍功半,徒耗体力。

    反观旁边那些皮肤黝黑、精瘦却异常结实的熟练工,两人一组,配合默契:一人用长柄铁夹子(谢镇山之前完全忽略了这种工具)一次稳稳夹起七八块砖,轻松地码放在简易推车上;另一人推着车,一趟就能运走几十块,又快又省力。

    他们看着谢镇山那笨拙吃力、汗流浃背、却只搬着可怜两三块砖的样子,不时投来或同情、或好笑、或毫不掩饰鄙夷的目光,夹杂着几句听不懂的方言议论和低低的哄笑。

    那笑声,比鞭子抽在身上更让他感到屈辱。

    “爹…歇…歇会儿吧…实在…顶不住了…”谢明轩搬了十几趟,早已累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小脸煞白,嘴唇干裂,汗水顺着下巴成串滴落。

    戴着破手套的手也磨得生疼,胳膊酸软得抬不起来。

    他瘫坐在一堆砖上,大口喘着粗气,xiong膛剧烈起伏,眼神都有些涣散。

    谢镇山也感觉身体到了极限。

    腰背的酸痛深入骨髓,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

    他抬头看了看那似乎永远搬不完、嘲笑着他的砖山,又看了看西斜却依旧毒辣的太阳,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和巨大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这比战场上力竭更令人绝望!战场上力竭,是荣耀的终点;而在这里力竭,是屈辱的延续。

    “哼!”他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懑,重重地将手中的两块砖扔在脚下的尘土里,溅起一片灰雾。

    他不再顾及体面,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垛滑坐下来,也顾不得那身衣服早已被汗水和灰土浸透。

    他摊开磨破了皮的、沾满灰土和暗红血渍的手掌,看着这双曾经象征力量与权柄的手,此刻却如此狼狈不堪,只为换取那微薄的“一百二”……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再次将他淹没!这比在派出所、比在旅馆、比在超市门口受辱更甚!这是对他毕生信念和骄傲最彻底、最残酷的践踏!“贱役…贱役…”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

    汗水混合着灰尘,在他刚毅却写满无尽疲惫的脸上冲刷出几道污浊的沟壑。

    谢明轩看着父亲痛苦扭曲的表情和流血的手掌,少年眼中最后一丝新奇和兴奋彻底熄灭,只剩下茫然和深切的恐惧。

    这搬砖…一点也不好“玩”,只有无穷无尽的累、痛和看不到头的绝望。

    就在这时,工头老王叼着半截烟,腆着肚子,晃悠着走了过来。

    他先是用挑剔的目光扫了一眼谢家父子面前那少得可怜、码得歪歪扭扭的几小堆砖(与其他工人身后整齐如墙的砖垛形成鲜明对比),又特意看了看谢镇山那未戴手套、磨破流血的手掌,以及谢明轩累瘫如泥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啧!就这?”老王嗤笑一声,用沾满泥的皮鞋尖踢了踢谢镇山刚扔下的两块砖,“看看你们爷俩磨叽一上午搬的这点玩意儿!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磨洋工呢?装什么大瓣蒜!”他指着旁边一个推着满满一车砖、脚步稳健、面无表情的精瘦汉子,“瞅瞅人家!这才叫干活!就你们这熊样,还想拿一百二、八十?我看能给你们一半工钱就算老子开恩了!爱干干,不干趁早给老子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赤裸裸的羞辱和克扣工钱的威胁,如同点燃炸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谢镇山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熔岩,死死锁住老王那张油腻鄙陋的脸!一股源自尸山血海、百战余生的凶悍煞气瞬间爆发!他全身肌肉如同钢铁般绷紧贲张,魁梧的身躯仿佛膨胀了一圈,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那只流血的手掌猛地攥成拳头,骨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咯”爆响!一股如有实质的冰冷杀意弥漫开来!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失控的洪荒巨兽,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这个满嘴喷粪的胖子撕成碎片!“爹!不要啊!”谢明轩吓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上去,死死抱住父亲那条如同钢铁浇铸般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姐说了!不能动手!不能惹事啊爹!”老王也被谢镇山那瞬间爆发出的骇人气势吓得一哆嗦,肥脸上的横肉都抖了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随即意识到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指着谢镇山,声音却有些发颤:“你…你想干啥?反了你了!敢动老子一下试试!信不信老子叫保安…不,报警!让警察把你们这些闹事的黑户全抓起来!”

    他精准地戳中了谢镇山此刻最大的软肋——身份!警察!抓走!时间仿佛凝固了。

    周围的喧嚣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

    只剩下谢镇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老王色厉内荏的叫骂、以及谢明轩带着哭腔的哀求。

    谢砚秋冷静的警告、祖母失望的眼神、妻儿无助的面容、还有那冰冷的手铐……无数画面在谢镇山暴怒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那紧握的、足以碎石裂碑的拳头,在儿子拼命的拉扯和老王“报警”的威胁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被两股无形的巨力撕扯!他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老王,那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要将对方万箭穿心!然而,那紧握的拳头,却在一种近乎悲愤的绝望中,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

    他猛地低下头,不再看老王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目光死死盯着自己那只摊开的、布满磨痕、血污和灰土的手掌。

    那粗糙的砖灰混合着暗红的血渍,刺眼无比,像一幅无声的讽刺画,嘲笑着他曾经的骄傲。

    “我们干!”一个嘶哑、干涩,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决绝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

    是谢镇山。

    他不再言语,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看老王,也不再看自己流血的手,而是如同锁定目标般,投向了远处那堆仿佛永无尽头的红砖。

    他的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被一种冰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火焰所取代。

    他用那只磨破皮、沾满灰血的手,一把推开儿子紧抱着他的手臂,然后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粗暴姿态,猛地弯下腰,再次抓起两块沉甸甸的红砖!这一次,他不再讲究姿态,不再顾及手掌钻心的疼痛。

    他如同一个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机械指令的傀儡,只是麻木地、沉默地重复着弯腰、抓砖、起身、行走的动作。

    脚步沉重如山,每一步踏下,泥地都仿佛微微震颤。

    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额角、鬓边、脖颈汹涌淌下,混合着灰尘,在他刚毅的脸上冲刷出狼狈的沟壑。

    那身廉价的蓝色运动服早已shi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依旧魁梧却充满了无尽悲怆意味的轮廓。

    他周身散发出的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仿佛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活火山被强行封进了冰层。

    他没有再理会老王错愕后转为轻蔑的叫嚣,也没有再看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嘲笑的目光。

    他只是沉默地、一趟又一趟地搬运着。

    手掌心的伤口被粗糙的砖面反复摩擦、撕裂,钻心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他却仿佛失去了痛觉神经。

    那曾经属于一品大将军、统御千军的无上骄傲和尊严,似乎在这一刻,被他亲手、沉默地埋葬在了这肮脏的尘土里,化作了手中这两块沉甸甸的、价值“一百二”的红砖。

    谢明轩看着父亲那沉默如山、却透出无尽悲凉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汗水和灰土。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咬紧牙关,也重新捡起那破手套戴上,学着父亲的样子,吃力地抱起两块砖,踉踉跄跄地跟在那道沉重的背影后面。

    少年的肩膀,在这一刻似乎也沉重了许多。

    老王看着这父子俩突然爆发的沉默劳作,尤其是谢镇山那如同拼命般的狠劲,撇了撇嘴,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妈的,早这么干不就完了!装什么大尾巴狼!”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吝啬地涂抹在“阳光新村”那如同杂乱积木般的楼群边缘,也涂抹在谢家父子蹒跚归来的、几乎融入暮色的身影上。

    谢镇山走在最前面,步伐沉重得如同拖着千斤镣铐。

    那身原本廉价的蓝色运动服,此刻已被汗水、灰土和不知名的污渍浸染成一种混沌的深褐色,紧紧包裹着他依旧挺拔却透出浓重疲惫的身躯。

    他微微低着头,散落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抿成一条苍白色直线的唇和绷紧如石刻般的下颌,泄露着他内心汹涌的暗流。

    他双手垂在身侧,手掌上胡乱缠绕着从工地上撕扯下来的、沾满污垢和暗红血渍的破布条,如同野蛮的绷带。

    每一步踏在城中村坑洼不平的水泥路上,都带起细微的尘土,脚步声沉闷而压抑。

    谢明轩跟在后面,像一条被彻底抽干了力气的小狗。

    他耷拉着脑袋,肩膀垮塌,两条腿如同灌满了铅,只是凭着本能机械地挪动。

    手上同样缠着脏污的布条,小脸被汗水和灰土糊得只剩下眼白和牙齿是亮的,那双曾充满好奇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切的疲惫和一片茫然的空洞。

    推开“友家旅馆”那扇油腻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廉价空气清新剂、汗味和泡面气息的浑浊热浪扑面而来。

    “爹!二弟!你们回来了!”一直守在窗边、如同望夫石般的谢砚秋第一个冲了上来,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和忧虑。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父亲手上那渗血的破布条、弟弟那失魂落魄的狼狈,心猛地揪紧,沉了下去。

    柳氏、谢明远、祖母和张嬷嬷也立刻围拢过来,小小的房间更显拥挤压抑。

    “老爷!你的手!”柳氏看到丈夫手上刺目的血污,眼泪瞬间决堤,声音带着哭腔和心痛,伸手想要去触碰查看。

    “无碍。

    ”谢镇山猛地抬起手,避开了妻子的触碰。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砾在铁皮上摩擦,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疲惫。

    他没有看任何人,甚至没有看递到面前的水杯(谢明远小心翼翼地端着),径直走到那张油漆剥落、摇摇欲坠的破桌子旁,拉开一张吱呀作响的椅子,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重重地坐了下去。

    椅子不堪重负地发出痛苦的shenyin。

    他闭上眼,仰头重重地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xiong膛依旧在剧烈地起伏,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在厚厚的灰土中冲刷出几道清晰的痕迹。

    一股浓烈的汗味、尘土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谢明轩则是一进门就瘫软在地,直接靠着冰冷的床沿滑坐下去,头无力地靠在床板上,大口喘着粗气,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明轩,快说说,怎么样?活…累吗?工钱…工钱拿到了吗?”谢砚秋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蹲在弟弟面前,一边用shi毛巾小心地擦拭他脸上的污垢,一边急切地低声询问。

    这是悬在全家头顶最紧迫的问题,关系到明天、后天、赔偿、房租…谢明轩xiong膛剧烈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一口气,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浓重的委屈和哭腔:“累…累死了姐…那砖头…死沉死沉的…跟铁块似的…搬不完…根本就搬不完…”他费力地抬起那只缠着破布条的手,声音带着控诉,“手…手都磨烂了…工头…工头还骂人…说我们…我们磨洋工…钱…钱只给了一半…”

    说着,他从那同样沾满泥灰的廉价运动裤口袋里,哆哆嗦嗦、极其艰难地掏出了一小叠皱巴巴、沾着汗渍和污迹的钞票。

    谢砚秋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接过那叠钱,手指冰凉。

    不用数,那厚度…最多一百块出头!就在这时,一直闭目仰靠在墙上的谢镇山,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屈辱、愤怒、疲惫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他那只没受伤的手猛地伸进自己同样肮脏的裤袋,掏出一把同样皱巴巴、沾满污渍的钞票,看也不看,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狠狠地、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决绝,摔在了面前那张破桌子上!啪!钞票散开,如同被蹂躏的残花败叶,静静地躺在油腻的桌面上。

    几张红色的百元钞,夹杂着几张零碎的绿色五十元和十元纸币,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刺眼又沉重的微光。

    那上面沾染的尘土和隐约的血渍,无声地诉说着它们沾染的汗、血与尊严的代价。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谢镇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沉重得如同闷雷。

    谢砚秋看着桌上那叠沾染血汗的钞票,又看了看父亲紧闭双眼、痛苦扭曲的侧脸和那流血的手掌,再看看弟弟累瘫的样子,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钱!有了!但这代价…太沉重了!父亲那被彻底碾碎的骄傲,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钱,更是谢家在这陌生炼狱中,用血与泪、尊严与骄傲换来的第一口残羹冷炙。

    前路,似乎比这昏暗的房间更加黑暗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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