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高烧来势汹汹。</p>
我意识混沌，浑身痛得要死，缩在被窝里不停地打摆子。</p>
窗外北风呼啸，迷迷糊糊中，我梦到了当年。</p>
我趴在傅祯的背上，问：傅祯，如果我死了怎么办啊？</p>
他背着我稳稳向前走，轻声哄我：别瞎说，只是发烧而已，打完针就好了。</p>
喂，你的生活费够用吗？打针很贵的。</p>
没关系。</p>
怎么会没关系，你打了几份工啊？</p>
傅祯没有回答，他把我放在护士站，蹲在我面前，认真地说：</p>
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怎么样都没关系。</p>
我缩在厚厚的羽绒服里，纠结道：等爸爸妈妈不吵架了，我就跟他们要生活费还你。</p>
傅祯摸了摸我的头发，眼神温柔，相信我，我们以后会有钱的。</p>
可是我并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平平安安。</p>
傅祯去外省参加竞赛的那晚，我回家时，推开了爸妈的卧室。</p>
爸爸把另一个女人护在怀里。</p>
我光鲜亮丽的人生从那时候开始崩溃。</p>
随之而来爸妈剧烈的争吵，爸爸不告而别，唐家债台高筑。</p>
某个深夜，那群讨债的中年男人上门。</p>
头顶摇曳的灯，男人兴奋的叫嚣，皮肤的钝痛和恶心的触感，以及妈妈撕心裂肺的怒骂，混杂成一锅浆糊，在脑子里奔腾翻涌。</p>
镜头像按下了快进键。</p>
妈妈被债主们逼死在浴缸里。</p>
小秋发现了衣不蔽体的我，带我去了遥远的南城。</p>
一个阴雨天，我蜷缩在医院的角落里，穿着孝服，神情潦草。</p>
她有家族遗传性的抑郁症，还有亲人吗？</p>
小秋担忧地望着我，还有个男朋友，在外地参加竞赛。</p>
通知他过来吧。医生的话，混杂着一些专业术语，她现在自杀倾向明显，治疗难度很大，几年之内，都离不开人，家属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p>
那时候我的精神状态，已经没法支撑我去报警取证讨回公道了。</p>
我和小秋，就像两个丧家之犬。</p>
丢盔卸甲逃离了从小生活过的地方。</p>
同一天，竞赛的获奖名单上，傅祯的名字是第一个。</p>
他拿到了出国名额。</p>
打来电话。</p>
接起后，对面是呼啸的风声。</p>
唐嘉，傅祯的声音温柔至极，不负所托，三年后，我娶你。</p>
我看向缓缓闭合的铁门，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p>
傅祯，我……可能没法跟你一起了。</p>
我忍着哽咽，眼泪悄悄落下来。</p>
他屏住了呼吸，为什么？</p>
我张了张嘴，那一瞬间，犹豫了。</p>
他的前路光明。</p>
真的要自私地将傅祯的后半生，困在阴雨连绵的南城吗？</p>
一窗之外，女孩子隔着栅栏，失声痛哭。</p>
男孩的脸上是令人难过的麻木和厌恶。</p>
我看见了爱从眼睛里消失的样子，让人绝望。</p>
风吹起了头发，露出颈下乌青的咬痕和掐痕。</p>
我擦了擦眼泪，说，傅祯，你好好的，咱们就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