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璟觉得,今日,家里的夜堪称寂静。
妈妈在卧室睡觉,爸爸在书房待着。
客厅里多出了几个大行李箱,全是他爸的行李。
其实他也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
爸爸这个角色其实在他的生活里占比很少,学习成绩、补习班、兴趣班,早就成了父亲实质上的代表。
可父母一下要离婚,爸爸要搬走,卫璟心里还是有些若有似无地空落。
于是他壮着胆子,推开了书房的门。
房间被卫程继收拾了一遍,书架上的书也都清空了,没留下什么东西,倒多了好些箱子。
卫璟忍不住去想,他爸离开这住了二十年的家是个什么感受。
见了卫璟,卫程继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眼神却柔和了些。
“怎么还没睡?”
卫璟在他身旁坐下:“爸,我睡不着,想和你聊聊天。”
今夜的卫程继堪称温柔,没说什么学习、什么名次。
他只问:“聊什么?”6
卫璟问得没丝毫犹豫:“爸,你和妈是怎么在一块儿的?毕竟,你俩身份差距还挺大的,不是吗?”
儿子的问题直往卫程继心窝子里戳。
卫程继沉默了会儿,才开口。
他这一生坎坷不多,可年轻时一朝骤然被下放,对二十岁出头的他,像一种毁灭性打击。
爷爷获罪,父母援疆,他被下放,好好的家四分五裂。
他从一个大院走出的红三代、天之骄子,被打成了落后分子、特别关注对象,举目皆是昏沉,日子也过得浑浑噩噩。
起床、劳作、挣工分,被排挤,被说闲话,他都不在意。
什么事、什么话,都在耳边脑里过一遍,很快就忘了。
是不在意,却也很消极。
那时,郑苏月和她师父是村上食堂里的主厨。
他对这个女同志有几分印象,是因为惊奇。
郑苏月看着清秀瘦小,竟也能颠起食堂里那么重的铁锅。
也是几个月后,两个人熟了起来,面对他的疑惑,她两手拿着很重的铁块,向他展示。
“我小时候也颠不起啊!然后师父就叫我手上绑着这鬼玩意儿,从小带到大!”
“别看我身板小,也是在村里打过的恶霸的!”
那时的郑苏月动作很夸张,有意逗他开心。
看着她相当灿烂的笑脸,卫程继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想了想,说:“你在村里的人缘确实很好。”
再一个记忆点,就是她做得饭菜可口,都有些清香的感觉。
每次去食堂,郑苏月都会给他多打些饭菜。
有时候也和卫程继搭话,说他脸色不好,要多吃些补身体。
知青队里早有人看他不顺眼,多见了几次,便在食堂里当场就开始叫嚷:“苏月同志,你知道这卫程继是什么人吗?!可少招惹他,别惹得一身腥!”
卫程继皮相好,没了什么身份也容易受女人欢迎。
但一朝下乡,没了那些家世光环,这种受欢迎自然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一根刺。
针对层出不穷,卫程继并不在意,可在这个厨娘面前,他竟觉得有几分窘迫。
而向来好脾气的郑苏月竟然板起一张脸,拿着大铁勺敲了敲盆。
“嘿,你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来了咱们村,不都是好同志吗?你自己不和人交往,还要拉上别人,拉帮结派是不是?再有下次我去生产队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