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垂眸看着手中装着药材的礼盒,并未说话。
宁烨却越发不安,“你今日根本未得传召,是特意去宫门口接她的?”
沈翊依旧未说话。
宁烨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如何能不知道这是默认?
当下便压低了声,“沈翊你是不是有病?从前萱萱缠着你时你爱答不理,如今你成了鸢儿的未婚夫,倒是对她在意起来了?我警告你,我就这两个妹妹,你别逼得我跟你兄弟都没得做!”
闻言,沈翊却是嗤之一笑,抬眸看向宁烨,满是嘲讽,“宁兄这般说辞,倒显得你有多在意萱萱似的。”
可明明一字一刀往萱萱心口上扎的人就是他。
一句话就将宁烨所有的愤怒都哽在了喉头。
他死死盯着沈翊,绞尽脑汁却也只冒出了一句,“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别忘了,三年前你也在,她怨恨我,也同样怨恨你!”
“我知道。”沈翊那清冷的声音如是道,微垂的眼眸晦暗不明,“马车里的糕点,她没动。”
别说糕点,就是那个手炉也是原封不动地摆在原位。
她连碰都没碰一下。
今日若非是他以老夫人做说辞,恐怕她连他的马车都不会上。
她对他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来着?
奴婢见过沈将军。
可明明从前她最爱在他面前说的话是:萱萱喜欢翊哥哥。
思及此,沈翊整个人的气压便越发阴沉下来。
而宁烨显然没想到。
他能猜到宁萱心中对他跟沈翊都带着怨恨的,可明明当年不论她如何生气,只要沈翊展露出一丁点儿的友好,她就会屁颠屁颠地扑过去。
没想到如今沈翊如此明显的示好,她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想到她手臂上的伤,宁烨眸中莫名便染上了怒火。
浣衣局的那群狗东西,怎么敢对他的妹妹下如此狠手?
就算是公主示意,可萱萱毕竟是他侯府的千金,她们竟是连这点顾忌都没有吗?
心口闷闷地发着疼。
宁烨没好气地瞪了沈翊一眼,“你军中的伤药可带来了?”
沈翊军中的伤药是从药王谷得来的,格外灵验。
“没有。”沈翊冷漠回应,却还是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但她扭了脚,这瓶药酒应该管用。”
宁烨一把夺过,“谢了。”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可还未走出两步,宁烨又转了回来,一把抓过沈翊的衣领便是低声警告道,“休要再动不该动的心思!”
沈翊就这么眯着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那不屑的眼神却是在说:你管不着。
宁烨气极。
他的确是管不着沈翊,不过,他能管住萱萱!
当下便是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沈翊单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这才抬手招来远处的一名丫鬟,将手中的礼盒递给她,“送给老夫人。”
说罢,便也转身离去。
侯府外,沈翊的副将荆岩正等在外头。
见沈翊出来,不由得惊讶,“将军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沈翊没答他,却从怀中取出了一瓶伤药,道,“给宁姑娘送去。”
荆岩点头应了声好,脱口问道,“宁鸢姑娘受伤了?将军怎么不亲自送去?”
话音落下,只得了沈翊一道犀利又冰冷的眼神。
荆岩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伤药是送给另外一位宁姑娘的。
当下便是闭了嘴,转身入了侯府去。
而此时,凝霜正拿着从府医那得来的伤药,小心翼翼地给宁萱擦拭着。
小姑娘泪窝子浅,自打看到宁萱手臂上的伤后眼泪就一直不曾断过。
看着她一边抹泪一边给自己上药的样子,宁萱终于还是不忍心,劝道,“你再这样哭,被人瞧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凝霜赶紧抹了一把泪,声音却还是免不得染着哭腔,“小姐,你受苦了。”
明明是宁烨的人,却如此心疼她。
宁萱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怪异,暗暗叹了口气,便没再说话。
可凝霜开了口便有些止不住了,一边抽泣着一边道,“小侯爷也太不是东西了,明明受了苦的是您,满身伤的也是您,怎么就一个劲地替二小姐说话!小姐你也太委屈了!呜呜呜……”
凝霜的眼泪再次决堤。
宁萱被她哭得有些无奈,只好扯起了嘴角笑,“你这样说他,就不怕他回头抓了你回去问罪?”
“奴婢已经被派到芳荷苑了,以后就是小姐的人,他才管不着奴婢!”凝霜愤恨着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枉费奴婢从前还觉得小侯爷是个好人,呸!”
看着凝霜满脸的怒意,宁萱一时有些搞不明白她是真的心疼自己,还是只是为了夺取自己的信任而演的苦肉计。
明明连曾经最亲最爱的人都一个个地抛弃了自己,她实在无法确定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说话都不超过十句的人会真心对她。
真心这个东西,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这世上,除了祖母之外,当真会有人是真心对她的吗?
看着凝霜的小脸,宁萱着实想不明白,便只能转开了眼去。
可视线落在半开的窗户外,她那一双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只见两人正从荷花池上的石桥走来,其中一人是宁烨院里的小厮,而另一人,身形高大健硕,步子也迈得飞快。
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可她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了。
察觉到宁萱的视线,凝霜便也往外看去,这才惊讶道,“那位不是荆副将吗?”
荆副将?
“荆岩?”宁萱想起来了,他们是见过的,荆岩从五年前起就已经是沈翊最得力的部下了。
可他怎么会来她这儿?
宁萱的脑海中不自觉就浮现出了那张高傲冷峻的面孔,心口微滞,“你去看看他们来做什么。”
“是。”凝霜应了声便出了屋去,宁萱透过窗户看到荆岩与凝霜说了几句后将什么东西交给了凝霜,而后抬眸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透过那扇半开的窗户,二人的视线交汇,便见荆岩不急不缓地对着她拱手行了一礼,随后才转身离去。
不多久凝霜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两个药瓶,“小姐,这是沈将军送来的伤药,还有这个,是小侯爷送的药酒,不过奴婢看着,这也是军中的东西。”
的确是军中的东西。
可宁烨向来与沈翊关系极好,会有军中的药酒也不稀奇。
只是,她不明白他们给她送这些来做什么。
是为了她的伤,还是为了抚平他们心中那点廉价的愧疚?
特别是宁烨。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很有趣吗?
“赏你了。”她沉声开口,并不打算接受那两样东西。
凝霜想劝,可看着宁萱那微冷的面孔,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