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攻陷洛阳。</p>
我那九五之尊的丈夫跪在叛军脚下瑟瑟发抖，如待宰的羔羊。</p>
「皇后在椒房殿，别杀朕……」</p>
我嫁给他五年，生下女儿河清公主，危急关头，他义无反顾地将我献了出去。</p>
1</p>
胡家之女敏蓉，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p>
这是我外祖家同宗族的一位表舅舅所说。</p>
表舅舅叫徐荀，是位白衣飘飘的道师。</p>
五岁那年，我被母亲拥在怀里学写字。</p>
徐荀入府，见我第一眼便对父亲道：</p>
「小女郎天生凤命，贵不可言，将来前途不可估量。」</p>
我父胡之贺喜出望外，大摆筵席，对徐荀感恩戴德。</p>
那时我年幼，不懂。</p>
疑惑地看着母亲，方见她也一脸喜色地告诉我：「阿蓉你是个有福的，此事成了，将来胡徐两家复兴有望。」</p>
泰山胡氏是世家大族。</p>
我的曾曾祖父，曾是大魏文昌右相，曾外祖父，曾官至一品平南大将军。</p>
可惜到了这一辈，我父亲只是个侍郎官，族内的叔伯也都没什么大出息。</p>
自外祖父过世后，舅舅们也没能撑起徐家。</p>
辉煌过后的平庸和没落，让人如此不甘。</p>
复兴的执念，刻在了大家骨子里。</p>
那位表舅舅徐荀，乃是大魏梁王赵漼身边的谋士。</p>
他能到胡家见到我，实为我大舅舅徐瑾的引荐。</p>
我自幼便是家中的宠儿，母亲将我养得很好。</p>
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也乖巧听话。</p>
直到我十四岁嫁给赵陵，成为大魏的皇后，才逐渐明白，世家荣宠就是一场笑话。</p>
惠成帝时，他们原打算把我嫁给太子伦。</p>
可惜那家伙不听话，梁王他们寻了个由头，把他杀了。</p>
后来他们又立了已逝的前太子嫡子为储君。</p>
据说那小皇孙身子不好，也不知怎么后来也没了。</p>
我在胡家懵懂天真时，压根不知，我未来的夫君一直在换人。</p>
直到太苍元年，九月初十，我嫁给了赵陵。</p>
景文帝赵陵，年十七，风华正茂。</p>
太极殿上，天高云阔。</p>
凤冠霞帔，长裙曳地，缀满珠宝。</p>
我按照母亲嘱托，抬起下巴，以一种良好的教养姿态，来展现一个皇后应有的端庄。</p>
少年天子，穿八团锦绣龙袍，面如冠玉。</p>
椒房殿金堆玉砌，东桌置「皇后金册」，西桌置「皇后金印」。</p>
金葫芦、玉如意、珊瑚翡翠摆了一屋子。</p>
赵陵乃惠成帝直系亲侄儿，是被梁王推上皇位的。</p>
早在他祖父宣宗帝在位时，大魏政权便已经开始割裂，纷争四起。</p>
惠成帝时懦弱无能，宗室诸王又开始夺权厮杀。</p>
最后梁王伙同庆王，杀靖南王，成为新的赢家。</p>
可他依旧没能登基，因为宗室子弟有不服者，会接着造他的反。</p>
此时惠成帝那一脉的继承人都死光了。</p>
便轮到赵陵做了这傀儡皇帝。</p>
十四岁的胡敏蓉，彼时还不懂朝局，活在家族编织的美梦之中。</p>
母亲告诉我，只要乖乖听话，这一生荣华不衰，我会是大魏最尊贵的女子。</p>
她说得没错，成为皇后短短两年，我父胡之贺，从侍郎升至尚书郎。</p>
又从尚书郎迁为光禄大夫。</p>
如此又三年，他比我曾曾祖父还要威风，官至相辅，还封了个晋国公。</p>
但赵陵并不喜欢我。</p>
新婚之夜，红烛燃尽，都没有主动同我说一句话。</p>
殿内烛火轻晃，倒是我眉眼弯弯，冲他一脸笑，先说了句：「陛下跟阿蓉想象中一样，阿蓉喜欢陛下。」</p>
我家中有三位兄长，堂兄弟无数，除他们之外，很少接触外面的男子。</p>
赵陵登基时，自幼抚育我的奶娘，便悄悄地告诉我，新帝乃前邑王三子，相貌一等一地好，有俊容姿，是位难得的俏郎君。</p>
奶娘还说：「小姐见了一定喜欢，他也定会待小姐好。」</p>
少女怀春的年龄，我第一眼见到赵陵，只觉似珠玉在瓦石间，皎洁耀眼。</p>
可他神情很淡，在我望着他笑的时候，眸子极黑地看着我，眼底了无波澜。</p>
「陛下怎么不高兴，是因为阿蓉长得不好看？跟您想的不一样？」我有些忐忑。</p>
人都道，胡氏敏蓉天生丽质，自小就是世家公认的美人胚子。</p>
莫非都是假的？定是她们在哄我。</p>
他不言语，面无喜色，我便沮丧起来，努了努嘴，又不甘心地去勾他的手指：「别不开心啦，书上说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方遇鸿蒙，阿蓉与陛下有缘，已经是您的皇后了，今后一定与您夫妻一体，共赴鸿蒙，我会乖乖听话做一个好皇后的。」</p>
那日，若我细心一些，会发现他疏离的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嘲讽。</p>
但我不够细心，他也仅是收回了手，声色淡淡道：「朕累了，皇后安寝吧。」</p>
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