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一弯浅月已经爬上了枝头。</p>
草屋简陋,家里只有一个土炕。</p>
男人进来便直接找了个墙角靠着。</p>
「你去床上躺着。」</p>
他不听。</p>
我怕他伤口又受了凉。</p>
脸一板,「我把你买来是当相公的,你现在是要与我分床吗?」</p>
这回男人没再反驳,闷声爬上床。</p>
我燃上红烛,便开始扒他衣服。</p>
「再等我些时日不行吗?」</p>
抬眸,就见对方神色复杂地看着我。</p>
这回轮到我脸红了,「我是要看你的伤!」</p>
他「哦」了声,乖乖不再动了。</p>
衣衫落尽,我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肌肤。</p>
和顾清砚白皙细腻的身体不同。</p>
这个男人身材劲瘦,古铜色的后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p>
陈年旧伤已经结了痂。</p>
新添的伤口像久逢大旱开裂的土地,又被赤色的血水灌满。</p>
没由来我感到一阵心酸。</p>
大人物都想通过征战彰显权威。</p>
但谁又能想到每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p>
是父母的儿子,是孩子的父亲,是妻子的丈夫。</p>
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p>
烛光摇曳,映在男人的肌肤上。</p>
我瞬间就红了眼。</p>
「怕了?」</p>
我摇头。</p>
手里的动作却越发轻慢。</p>
屋内没人讲话,但在这个夜里我却难得心安。</p>
隔天我醒来的时候,昨晚还病歪歪躺在床上的人不见了。</p>
我慌忙下床找了一圈。</p>
连男人的影子都没有。</p>
我心里一沉。</p>
第一个反应是自己被骗了!</p>
战俘是没有户籍的,大户人家有管家和护卫看守。</p>
而我这样的情况,他即便是跑走我也无处可寻。</p>
焦急间,栅栏门被一群人推开。</p>
为首的男人开口便道,「赔钱!」</p>
我面色一凛。</p>
这群人,是跟我讨债的。</p>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p>
那晚我正要睡下。</p>
突然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p>
我心中不安,抄起防身的匕首起身查看。</p>
这时一个男人从外头跳进来。</p>
见我醒着,竟想要将我压到身下。</p>
我虽是个女子,但自幼务农力气也不小。</p>
用力一推,男人被我推倒在地上。</p>
定睛一看居然是村头的张福贵。</p>
他有妻有女,还读过几年书。</p>
完全看不出是会做这种龌龊事之人!</p>
大概没想到我一个弱女子会有这身蛮力。</p>
愣神片刻从地上爬起,竟恼羞成怒。</p>
「一个万人骑的寡妇装什么贞节,你要真这么清白,又怎么会跑到我们这儿来!」</p>
说着又要过来,我闭着眼直接将匕首捅了进去。</p>
白刀进、红刀出。</p>
男人倒下,我的手都是颤抖的。</p>
响动惊醒了村子的人。</p>
哭声呼声吵闹声很快响成一片。</p>
我没捅人经验,这刀不足以致命。</p>
待他醒来,竟反咬说我勾引他。</p>
但最让我不解的是。</p>
女人们竟然相信了男人的话。</p>
她们说我是狐狸精,生怕自己的丈夫着了我的道,要将我驱逐出村。</p>
最后这群人商议的结果居然是。</p>
要么赔张福贵医药费,要么滚出这个村子。</p>
我买的菜籽发了芽。</p>
我养的鸡崽下了蛋。</p>
我新晒的被子还沾染着阳光的味道。</p>
我不走。</p>
我凭什么走?</p>
所以我揣上所有的钱准备买个男人。</p>
买个最凶狠的男人。</p>
现在钱花了,人跑了。</p>
这群人围住了我的草屋,聚在我的院子里。</p>
场景和韶仪公主出现那日,竟意外相似。</p>
「你做我小妾,我帮你还债如何?」</p>
人群里,有男人嚷嚷。</p>
看热闹的村民哄笑,随后纳我为妾的声音越来越多。</p>
被羞辱了,但我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气讨回来。</p>
我怕事情闹大,被官府的人抓了去。</p>
也怕我没死透的消息传到公主耳中。</p>
混乱间,一张巨大的虎皮从外头甩进来。</p>
砸入院中,发出轰然巨响。</p>
虎,百兽之王。</p>
放眼整个城内,能与虎搏斗的不过寥寥。</p>
虎皮往地上一扔,所有人都不敢讲话了。</p>
一个高大的男人拎着斧子缓缓走进。</p>
两颊间,衣服上,全都是血迹。</p>
根本分不出是那只老虎的,还是他的。</p>
他阴鸷的视线环顾四周,沙哑着嗓子问道。</p>
「听说,你们有人要纳我妻为妾?」</p>
男人的出现,瞬间逆转了场上的形势。</p>
张福贵大着胆子说了来意。</p>
当他说出「勾引」两个字的时候,男人右手攥的斧子转了转。</p>
「你们说要多少银子?」</p>
「十、十两。」</p>
「也算厚道。」</p>
话说完,方才还沸腾的心陡然冷却。</p>
他……不信我?</p>
男人继续问道,「一刀十两,那一斧子是多少银两?」</p>
「你说什么?」</p>
下一瞬,男人看向张福贵的眼神带了杀意。</p>
「若是我这一斧毙命,试问又该赔多少银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