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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巍峨

请看,这里哪有什么“心机”和“谋术”啊。他用水的比喻,把“道”说明白了。

老子认为:不争,不是“离万物”,而是要“利万物”。

这个观念,就与寻常的避世心理、隐士生态划出了明显的界线。“不惹事”是容易做到的,但要既“不惹事”又“利万物”,就很不容易了。

在这里,老子又“反”着提出了一个更严格的标准:“处众人之所恶”,也就是安静地生活在众人所厌烦的低处。

众人为什么厌烦低处?因为大家都在攀高求胜,都在“力争上游”。一心向着高处,成了广大民众共通的生活规则。

当大家一味地求高、比高、争高的时候,安处低位就会被看成一种不成功、不奋斗、不争气的表现。老子一下子推翻了这个价值基座,认为只有安处低位,才能滋润万物,从根部滋润,从泥土中滋润。滋润了,仍然处于低处。

我回忆,在自己一生所接受的无数教言中,影响最大的,正是老子提出的水的哲学。一想起,许多困惑就迎刃而解。经常有学生问我,为什么能无视高位­‌​诱‍‎惑​‎,无视外来挑衅,不问世间流行,不断默默写作?我总是淡淡一笑,心中泛动着水,老子的水。

学生说,他们读到不少有关老子的书,都会讲到水的比喻,但总是立即转到“水滴石穿”的话题,申述“以柔克刚”的哲理,仍然归结到了一种制胜的谋术。

我说,确有很多书都这么讲,但都讲歪了。即使真的产生了“水滴石穿”的特殊效果,水也从来没有把石头当做斗争的对象。穿石,不是预设的计划,而是自然的安排。

自然的安排,就是道。

纷争的天下,信赖谋术的人太多了。他们总以为,不争是谋术,处低是谋术,利天下也是谋术。这种惯性思维,实在与老子南辕北辙。他们,把老子的大善变成了大伪,把老子的大道变成了邪道。

因此,恢复老子的本义,是一种学术责任,更是一种道义责任。尤其对我这样曾经深受老子熔铸的人来说,也是一种生命责任。

讲了老子,庄子也许可以讲得稍稍简略一点了。好在我在《北大授课》《庄子译写》等书籍中已经有不小的篇幅论庄子、抄庄子、译庄子,读者不难找到。

当然,那些篇幅主要是讲他的文学成就,本书则着重讲他的人生态度,与修行有关。

庄子

庄子继承老子的思想,认为世界的本原是“道”。但是,他对老子把“道”的本质概括为“无”,又在“有”和“无”这两个概念之间追溯的做法并不赞同。他认为,老子所说的天下万物生于“有”,而“有”又生于“无”的推演,没有太大意义。因为继续往上推,在“有”、“无”之前又是什么?

庄子认为,不必纠缠在“有”、“无”之中了,应该坚持的,还是那个“道”。庄子所说的“道”,来自老子却又比老子主动,是指一种“自本自根”、“生天生地”的力量,也就是一种终极性的创造力。

为了说明这种终极性的创造力,庄子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说法:“物物者非物”。五个字中有三个“物”字,让现代读者一看就迷乱。我如果勉强用现代哲学语言浅释一下,那意思就是:让物成为物的那种力量,本身并不是物。

在这里,“物物者”这三字中,第一个“物”是动词,第二个“物”是名词,加在一起是指“让物成物者”,也即“造物者”。造物者不是物,那是什么?庄子说,那就是“道”。

“道”不是物,“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但它却创造了一切。

庄子要人们站在创造者的立场来观察被创造者,而不要落到被创造者的立场来互相观看。照他在《秋水》篇中的说法,应该以道观物,而不能以物观物。

他说,如果以道观物,物与物之间没有贵贱;反之,如果以物观物,那就一定“自贵而相贱”。他认为,世间矛盾如此之多,就是因为太少“以道观之”,太多“以物观之”。

从这里可以得出一个论断:我们如果站在道的立场,那就会天下一体,和谐相处;如果站在物的立场,那就会尔虞我诈,连自己也成了物的俘虏。

那么,这种终极性的创造力应该到哪里寻找?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齐物论》)

原来,道就在我们自己身上。

那么,我们也就可以凭着它,与天地万物合而为一。

这样一来,我们的自由也就无墙可隔、无远弗届、无与伦比了。这种自由的依据,就是以万物创造者的身份对物的摆脱,即“物物者非物”。记住,你是“物物者”,而不是物。

庄子所说的“物”,并不仅仅是指我们习惯所说的“物质”、“物资”、“物欲”,而且还包括各种规章体制、界线分割、定性定位。在庄子看来,这一切都只是“被创造者”,而不是“创造者”,都只是“以物观物”的结果,因此都不可信任。如果以道观之,这一切就成了镜花水月,似影似幻,似是而非,飘忽无常。

对此,他用寓言举了很多例子,用比喻说了很多悖论。

以道观物,草茎之细与屋柱之粗没有什么区别,美丑之间也没有什么区别;秋毫之末可以很大,泰山之体可以很小;夭折者的生命不算很短,高寿者的生命不算很长。

庄子还以一个寓言来表达自己的困惑:自己做梦变成了一只蝴蝶,但也有可能是蝴蝶做梦变成了自己。那么,自己究竟是“梦了蝴蝶”,还是“蝴蝶之梦”?

庄子觉得,这一串串古怪的问题,不必追问下去了,因为问题无限,而生命有限,永远也弄不明白。他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养生主》)

既然找不到明确答案,他采取两者共存并行的方法,简称为“两行”。根据“两行”,连一切是是非非也都要协调中和,构成一种自然均衡的状态,即“天钧”。他说:“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齐物论》)

处处“两行”,各得其所,一切对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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