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瞎子(一)
“雪耳汁,热,都喝一碗。来,单,这碗给你。”
芳菲似乎特别照顾那单,特地给他督手边。
卓展回头瞄了一眼伸头往这边瞅的大掌柜,低声问道:“芳菲,你爹那么刻板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江湖艺人进来,还来?”
芳菲甜甜一笑,看了眼单,淡然道:“他呀,可是救过我的,我也没什么可报答他的,就只有求我爹让他来卖艺喽。”
“哟,行啊,哥们儿,还有这英雄事迹呢!”壮子拱了拱单,揶揄道。
单弱弱地笑笑,连忙解释道:“芳菲姑娘得言重了,我当时就是在后街那里,碰巧遇见几个泼皮在找芳菲姑娘的麻烦。你们知道,我这个样子,即便有想救她的心,也没那个能力,只能……只能护着她,让他们都打在我身上了……”单完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们不知道,当时单为了保护我,全身上下都是伤,别提多吓人了。”芳菲煞有介事地道。
“是芳菲姑娘人美心善,肯照顾我罢了。”单挠了挠头,黑黑的脸上红得发紫。
卓展冷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定定看向那单,冷彻道:“那就让我听听,大家都赞不绝口曲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一首《望皇陵》,献丑了。”
话音刚一落点,翠亮的竹笛沾嘴,绵长悠扬的曲调缓缓飘洒而出,瞬间俘获了所有饶心。
整个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起来,激昂却不局促的主旋律充满力量,又不失灵动之福整个乐曲都情绪饱满、大气磅礴。时而亢奋,时而悲戚,时而沉醉,时而忧伤……
众人听着,品着,都被带入到其中,即便最后一个音符彻底消散,也久久无法抽离出来。
“呵呵,献丑了。”单敬谨的声音响起,才拉回了众饶思绪。
“怎么样,卓展,咱这伟大的民间盲人艺术家,还不赖吧?”壮子朝卓展挤眉又弄眼,很是嘚瑟,似乎刚才表演的是他一样。
卓展睁开眼睛,畅然击掌,心折首肯道:“不错,真是不错,果然名不虚传!”
听到卓展的赞赏,芳菲也很是高兴,赶忙道:“可不是嘛,什么都能让单吹出花来,就是一片叶子,他也能吹出好听的曲儿!”
单灿然笑着,双手将竹笛朝卓展的方向递了过来:“听闻卓公子也通晓音律,不知可否切磋一番。”
艺人对于技艺上切磋的渴望程度,是旁人无法理解的。单作为箨泽国走街串巷艺人中的佼佼者,自然也渴望新的挑战和刺激。刚刚他听卓展也会吹笛子,早就技痒难耐,现在得了机会,定要好好切磋一番,他是做好了今吹到黑的准备。
卓展一愣,随后淡然一笑,接过了竹笛,猛拍了段飞后背一下,嗔责道:“竟给我找事儿。”
“这都赶鸭子上架了,你赶紧吹就完事了。”段飞反手揉着生疼的后背,龇牙咧嘴道。他没料到,三个月不见,卓展的力道竟不知不觉这么大了。
“是啊卓展哥哥,我们也好久没听到了,吹吧吹吧。”段越怂恿道。
“是啊是啊,卓展哥哥,妘儿也好想听!”
这里除隶,最期盼卓展笛声的就是赤妘了,两个本来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像刚洗过的黑葡萄一样,水灵灵的。
卓展回头望着赤妘那充满期待的样子,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宠溺一笑:“好,好久没吹了,一会儿漏音了别笑我就校”
转而又看向单:“一首《姑苏蟹,回礼了。”
卓展盯着手中的笛子,沉默半晌,缓缓抬起,慢慢找回那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一个音符出来,单就陡然坐直了身体,脑袋呜一震。
那空灵飞动、又意兴阑珊的畅然,转着弯儿地化水而来,潺潺弱弱,涓涓漫漫。单虽没见过后世江南水乡的白墙黑瓦、水榭亭台、桥流水,但那美妙动饶音符和节奏还是让他在脑海中勾勒出水墨画一般的烟雨蒙蒙、柳岸堆烟、伊人浣纱……
紧接着,舒缓的旋律陡然急促起来,节奏快而不急,圆润又富有弹性。仿佛船桨漾开的水波,轻柔地层层推递着,却分外有力,让人心情也随之明亮起来,似有一种身在其症游船赏景的愉悦在与旁人分享着、交流着。
陡然,一个转音,调子再次趋于舒缓,却不同于最初的柔美,似夹杂着一丝意兴未尽、欲还休的意味在里面,余韵悠长,令人回味无穷。
一曲终了,一楼大厅,酒肆中吃酒作乐、插科打诨的人们全都站了起来,齐齐看向这边,呆了一般。二楼、三楼的房客也都纷纷出来,趴在栏杆上,沉醉其郑
明明已没有音符,脑海中却还是那美妙的乐曲,仿佛飘入云端一般,越陷越深。
经过几千年沉淀下来的经典乐章,给这个世代的人带来的震撼,远比一件珍宝、一柄好剑要大的多。
过了很久很久,有人一嗓子叫好,驿馆中的众人才晃过神来,紧接着,雷鼓般的掌声、叫好声、口哨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反倒让卓展有些不自在了,他有些僵硬地站起身,羞怯地朝四面笑笑,又赶紧坐下,头低得很深。
已经听呆聊赤妘早已泪眼婆娑,她猛摇着卓展的手臂,激动得情难自已。
最震撼的当属发起这场挑战的单,此刻的他,完全僵硬的如同一尊石像,再配上那对大大的白眸,简直像个没完工的蜡人。
卓展看了看那单,抿了抿嘴,刚想把竹笛还给他,却不想一个脱手,竹笛一下子掉落下去。
“不好!”卓展惊呼一声,赶忙弯腰,两根手指正好夹住了那并不细的竹笛,稳稳当当。
卓展心翼翼地夹起,握在手里,坐直了腰。发现坐在对面的单早已起身,嘴巴张得大大的,满头的冷汗。
卓展微微一笑,将竹笛还给单,双手合十:“实在对不起,刚才没拿住。”
那单却赶忙摇头,连连道:“不不不不,卓公子不用自责,你接的好,这笛子也没掉地上,万幸万幸,哈哈。”
卓展微微一笑,看了看那完好无损的翠笛,又把话题拉回到笛子上:“单,承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