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陈小丫和蜜儿的身世(下)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前世造什么孽,这辈子遭报应,还要祸及我唯一的孩子。”女人捶胸顿足地说着。
“那是上个世纪的80年代初,我还只是一个高三的女生,因为过早地品尝了早恋的苦果,注定要为之付出代价的。自从你走后——”女人怨恨地看了一眼杜先生,而后紧闭双眼,一段泣血往事从她的嘴里缓缓吐出。
“那个冬天好冷好冷,我的心早已经冻僵了,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忘恩负义,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什么叫做万念俱灰。因为有一颗早恋的种子在我的身体里悄然发芽。等我发觉时,我的肚子就已经隆起了。我震惊、恐慌、手足无措——”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这些?”餐桌对面的杜先生插嘴着,激动地又去推他的眼镜架,“后来呢——”
被打断话的女人轻蔑地说:“那个时候的你,只关心你自己所谓的志向、抱负,你都可以义无反顾地丢弃一切——”女人摇着头,痛心疾首地说:“已经没有假如了,我可爱的女儿,我甚至还没有抱在怀里多看一眼,多亲一下,她就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的视线,离开了这个假情假意的世界——”
“28年前,我终于顶着世人的白眼,世俗的偏见,生下了一个女娃。而我也只是一个不到20岁、不谙世事的少女。父母因为我这不孝女未婚先孕,成为乡邻耻笑的对象,让他们颜面丢尽,早把我扫地出门了。人家女人怀孕后,有男人疼有人侍候,而我却过着居无定所、四处飘零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是我一生的恶梦,我希望永远不要再来。”
“在一个栀子花开的季节,我抱着我未满月的孩儿,踉踉跄跄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刚好经过一农户家,从他们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望着嗷嗷待哺的亲身骨肉,那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可我无能为力啊!我求这对善良的夫妇收留我的孩子,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善待我的女儿。他们见我一个女孩子家可怜,又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了。”
又是栀子花开的故事,那一朵朵吐露馥郁花香的白色花朵,一直盛开在我童年的时光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把它们和那个可怜的小女婴连接了起来,那一簇簇盛开的花丛,既是那样的殇情、悲壮——难道又是造物弄人吗?我禁不住同情起这个女人,先前的愤恨也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还有鲁莽后的愧疚。
女人又继续说着:“后来,我还偷偷地去过几次那儿,我的孩子果然被那户人家照顾得很好。远远地望着自己的孩儿,却不敢上前相认,你们知道那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吗?”
我终于看到泪水,从这个伤心的母亲的眼里流了出来——
这是西餐厅,是公共诚。可周围静悄悄地,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脚步声,大家都沉浸在女主人公的故事中,偶尔的唏嘘短叹。
女人擦了擦眼泪鼻涕又说:“是的,后来像你所说的,我们意外相逢了,你也今非昔比了。你有自己的家庭,有个贤惠的老婆,有一生的荣华富贵。而我,还是孑然一人,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的不平衡吗?我多么怨恨上天的不公吗?当我又知道你太太不会生育时,我大喜过望,我失去了太多,我也应该向你要求我所应该得到的东西啊!我赶紧又回到那户农户家里,我要求要回自己的女儿。我的孩子已经7岁了。可是,命运从来都是那么喜欢捉弄我,给了我希望,又剥夺了我的希望。当我到达那儿时,那户人家已经搬离了那儿。我——我真是欲哭无泪啊!”
“我不甘心,不甘愿,我发疯似地寻找,见人就问,见人家的门开了就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挨家挨户地,方圆七里都找过,都没有这户人家的半点消息。可笑的是,我和你这没良心的再在一起时,越是希望自己有所出,偏偏又天不遂人愿。刚好,和我同租在一起的一对房客夫妇又怀上了第二胎,不知道从哪儿的渠道做了B超,知道自己怀了仍是女儿,想做掉,是我求他们生下来,我要这个孩子,我会好好的补偿他们。在重金的承诺下,他们勉为其难答应了。一边,我又假装自己有三四个的身孕,你果然欣喜若狂,对我体贴照顾。两个月后,我怕自己没有大起来的肚子会让你怀疑,那我的一切心机不就白费了吗?我就以种种的借口取得了你的信任,让我回自己的家保胎。其实,后来的几个月,我一直都是在出租屋等着孩子的出世——终于,在那年的夏天我给你抱回了一个可爱的女娃。”
这个叫着宝珠的女人说完,好像放下了心里的千斤万担似的,舒了一口气,靠着椅子的后背坐着,没有说话了。
又是一阵沉默,但我可以感觉到,大家的目光如探照灯般,齐刷刷地都往我身上聚焦着。
等,等等——我要理清一下头绪,这个故事的前半段,我已经听过了,怎么这么的熟悉?7岁女孩、私生子、农家夫妇、年轻的母亲——怎么可以那么的相似,那么的吻合——
我咬着唇,那已经破过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是的,我介意蜜儿的身世,真是啼笑皆非,蜜儿不是杜先生的女儿,而我——陈小丫的本来又是姓什么?
我心里有一种声音,一直怂恿着我要向那女人问个究竟,答案就在她的嘴里。
我为刚才的行为而怯懦,但,如果我不问,真的答案在她那儿,我怕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我鼓足力气对那女人说:“阿姨,我想知道,你亲生女儿的近况,可以吗?”我——居然叫了她“阿姨”,我们之间的敌视就这样的化解了吗?
她抬头瞄我一眼,苦笑了一声,说:“我现在终于明白,给我再多了金钱,再多的利益,又怎么能换回我的女儿啊!那些物质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头来,一切终成空。只有亲情,才是维系着人与人之间的纽带;只有亲情,才最真最实最可贵最温暖。是我错了,是我那么轻易的就将她放手,没有负起一个母亲的责任,上天注定要惩罚我啊!”
她缓了缓口气,终于说出了让我伤心欲绝的真相:“就在今年的夏季,发生在我们镇上的那起悲惨的车祸,造成一死一伤。关于那场车祸的新闻报道,我是在报纸上看到了领养我女儿的那户人家——”
我全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我艰难地吐字着:“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陈小丫——”
仿佛一阵乌云盖顶,电闪雷鸣,我两条腿一软,倒在了一直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