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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巍峨

“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的“真人”形象,为道教得道成仙的理想提供了典型。不仅如此,庄子还在《逍遥游》里描述过藐姑射山上的神人,“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的形象,更是广被人知,成了道教“成仙”的范本。

无论是“得道成仙”还是“养生成仙”,都会让现代人产生“迷信”的疑惑。但是,道教把老子和庄子请出了场,情况改变了,人们不得不以严肃的文化态度高看几眼。

如前所述,老子和庄子提出了一系列终极性和抽象思考而震撼历史,但在具体说述时却仍然喜欢呼求形象,把自己的思考定驻在一个个理想状态的人格模式上。因此,他们的学说中也出现了似人非人、似神非神、似仙非仙的象征性造型,这也使他们具备了被道教追奉的条件。

与其他地方的哲学家不同,中国学者在描述这一个个形象之后,又会现身说法,亲自修炼。他们论述君子就让自己先作君子,他们论述大丈夫就让自己先作大丈夫,他们论述侠义就让自己先作侠者。

老子和庄子也不例外,完全过着一种清静无为、悠游天地的日子。就在这种过程中,他们体验着修行的可能,验证着修行的途径。例如老子就在“守静笃”的宗旨下,认真地养静、养神、养气,感悟“谷神”、“玄牝”即生命之源,达到魂魄抱一、恍惚清冥的状态,收到返老还童的效果。

庄子在这方面更是用心,他提出过“心斋”的养生门径,在《养生主》中又以颇为专业的口气论述以督脉为经可以保身的经验,在《大宗师》里又分析了年长者容貌年轻的原因。

总之,他们都把自己当做一个“修行的斋房”。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本身已经近圣、近仙、近神。道教把他们当做偶像,并不完全是强加。

当然,道教在发展过程中也频频与世俗的原始宗教产生了碰撞和融合,那就是自古以来流行于民间的鬼神信仰、巫觋崇拜,以及后来兴起的神仙方术和谶纬之学。这一些东西,确实包含着不少荒诞不经的成分,一直被近代学人所鄙夷,我早年也不愿触碰。但是,自从三十年前投身对傩文化的深入考察才明白,我们不应该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投以鄙夷。

很多被道教关注的神秘现象,不仅是过往时空的产物。直到今天和今后,还有超越时空的意义。

人们对日月星辰、山岳河海进行祭祀和崇拜,并非出于知识的浅陋,而是出于渺小的自觉。这种自觉,恰恰来自宏大的情怀。古人的宏大情怀,在于承认天地宇宙对人类的神奇控制力和对应力,同时又承认人类对这种控制力和对应力的不可知悉、难于判断,因此只能祈求和祭祀。他们把鬼神、巫觋、方士当做自己与天地宇宙之间的沟通者、传达者、谈判者,就像我们现在发出的与外星人沟通的卫星和电波。

当代科学家霍金,一边努力探察太空,一边又说人类尽量不要去骚扰外星人。这种若即若离的心理,道教也有。道教求神拜仙,问天问地,并不希望骚扰神仙和天地,或对它们施加什么力量,而只是企盼在它们的佑护下,步步接近天道,并把自己的身心打理得更健康一点。最好,自己也能通过有效修行,成为仙人的一员。

道教后来渐渐融合儒学和佛学的精神,使自己的体格扩大,也曾参与社会治理。但是不管怎么变易,它的核心优势,仍然是养心、养气、养身,而且以养身为归结。这也是它与儒家、佛家不同的地方。

在养身的问题上,道教虽然有很多规章仪式、气功程序,但主要还是信赖自然所赐的物质,来行医,来炼丹。相信大自然已经布施了各种生机,我们只要寻找、采撷、熔炼。

道教的行医专家,几乎囊括了中华医学史上的绝大多数高位,为这个人种的健康贡献巨大;道教的炼丹专家,虽然失误颇多,却也取得了一系列让人惊叹的化学成果,造福后人。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有余暇仰察天文,俯瞰地理,卜算阴阳,细看风水,让人们在宇宙天地的大包围中,获得一片片不大的庇荫。

道教人士非常忙碌,但通观他们的全部所作所为,便能发现,他们在自然大道面前显得既本分,又天真。而且,是人类根本意义上的本分和天真。

道教也有不本分、不天真的时候。例如,经常与统治者关系过于密切,连“追奉教主”老子也屡屡被当朝皇帝追封为“太上玄元皇帝”、“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这实在会让清静无为的老子无法承受。这个“老子”一再担任皇帝背后的皇帝,可以想象当时道士的数量、宫观的规模、神仙的名单会多么庞大。历史上有不少皇帝因尊奉道教而走火入魔,成日炼丹,耽误国事,结果也都未能保住长寿。这一些,都严重贬损了道教的历史地位,玷污了一个重大宗教的文化形象。

其实,所有的大宗教、大学派、大思维,都有可能被统治者利用。被利用,自有被利用的自身毛病,不必全然宽宥;但是,在删去这些令人遗感的成分之后,它的本体是否还能保持住几项基本的正面功能?

这就是我为道教辩护的思路。

有点像面对一座千年古闸,看它一会儿蔓草遮掩,一会儿锣鼓喧天,大家就都记得那些蔓草和锣鼓了,抱怨连连。但最要紧的是,搁置蔓草,搁置锣鼓,看看这千年古闸是否一直在蓄水、放水、灌溉?如果这几个基本功能至今没有废弃,那就应该为它辩护,恢复它应有的尊严。

我发现,道教在抖掉了一身的宫内之气、邪惑之气、锣钹之气之后,还保持着几项硬朗的基本功能,一直没有废弃。而且,越到现在,越有光彩。

我的辩护,因此也有了基座。

第一项功能:清心戒杀。

清心戒杀

我一提,大家就会联想到公元十三世纪前期的大道士丘处机。

没有一个宗教家有这样的荣幸,居然与一位征服世界的强人长时间晤谈,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他,让他局部地改变了战争意志。于是,这位宗教家和这位强人一起进入了世界历史的关键篇章。

由于这件事很能概括道教的魅力,我想稍稍多说几句。

成吉思汗已经满足了一切欲望,只想如何长生了。他打听到,只有道教是专门研究长生的,便派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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